法國傳媒大亨柏嘉熙（Patrick Drahi）入主蘇富比以來，這間國際拍賣行出現了許多人事變動。其中以寺瀬由紀 （Yuki Terase）與Amy Cappellazzo同時離巢的消息最為震撼，藝壇和收藏界都很關注這兩位分別叱咤亞洲與西方當代藝術市場的旗手將何去何從。
今日，她們終於公佈最新動向。
兩人合夥成立國際藝術顧問公司賢藝匯 Art Intelligence Global（AIG），於香港及紐約各設總部，「致力為客戶提供精闢藝術市場資訊、量身定制的收藏及融資策略、卓越的藝術研究、 專業知識和項目策劃。」
兩人在拍賣界當時得令，為何毅然攜手創業？AIG在市場將擔當怎樣的角色，定位與服務和傳統畫廊、拍賣行有何區別？香港和紐約同設總部是基於甚麼策略？第三位合夥人是何方神聖？會否加入當下炙手可熱的NFT戰團？
諸般問題，The Value交由兩位業界大腕親自為大家解答。
寺瀬由紀 Yuki Terase與Amy Cappellazzo合夥成立國際藝術顧問公司賢藝匯 ©️Nicolas Newbold
- 疫情關係，藝術市場急速轉變，我們看到了一個機會
若然在Google搜尋Amy Cappellazzo，結果會說她是位演員。這也不可以說完全錯誤，因為她曾在HBO《萬物有價》（The Price of Everything）與其他藝術市場紀錄片之中，以專家身份亮相。
當然，Amy主要角色還是當代藝術市場旗手，今次與Yuki合夥是第二次創業，上一回自立門戶就曾經轟動業界。
2014年，她首度離開名成利就的拍賣界，與Allan Schwartzman聯合創辦AAP。蘇富比後來斥資US$8,500萬收購這家藝術顧問公司，同時聘請Amy領導新設立的美術部，統籌旗下專家部門。自此，再有眼不識泰山的朋友，也清楚Amy Cappellazzo是一位厲害人物。
「沒錯，這不是我第一次創業。美國有句諺語：This ain't my first rodeo。人生到了某個階段，你累積了足夠經驗，便會想在事業上更獨立自主。」透過電腦視像鏡頭，Amy如此說道。「藝術市場方面，原本要十至十五年才出現的發展，由於疫情關係而突飛猛進，資本、科技、乃至整個生態都急速轉變。如此形勢下，我們看到了一個機會 - 一個全面照顧市場需要的機會。」
前澤友作以US$1.1億投得巴斯基亞《無題》大作
「合夥創業，Yuki是不二之選。我們在蘇富比合作無間，每天起床和臨睡前都會通短訊。我曾經與許多年資更深的同業合作，但Yuki學習能力與速度令我驚訝，而且她不只是出眾的藝術專家，處理生意業務也靈活俐落，如此人才在業界不可多得。」
Amy與Yuki每日都談甚麼，我們不清楚，但大家都記得她們聯手寫下的紀錄 - 2017年，巴斯基亞（Basquiat）大作《無題》在紐約蘇富比上陣，由日本企業家前澤友作以US$1.1億投得，把美國藝術品的成交金額推上天價新高。
- 賢藝匯AIG不是進駐亞洲的美國企業
「與此同時，亞洲市場的崛起也令我很感興奮。」Amy把話題切入到東方世界。「那裡的藏家對藝術充滿熱情和想法，渴求新知識和新事物，這也是我們決定同時在亞洲及美國發展的主因。」
「亞洲藝術發展蓬勃，頂尖畫廊近年紛紛進駐香港。賢藝匯AIG不一樣，我們並非進駐亞洲的美國企業，而是同時在香港與紐約開設總部的藝術顧問公司。」Yuki強調公司定位。「我們務求把頂級西方藝術和展覽帶到亞洲，同時引領亞洲藝術面向國際，兩地對賢藝匯來說是同等重要。」
傳統上，亞洲收藏家，尤其是華人，由於受中國書畫耳濡目染，故較容易接受當代抽象藝術。21世紀的亞洲藏家口味是否仍然如此？西方又對哪些亞洲藝術特別感到興趣？
Gerhard Richter《抽象畫（649-2）》在香港蘇富比以HK$2.14億易手，一度刷新西方藝術的亞洲拍賣紀錄
2019年，《背後藏刀》在香港蘇富比以HK$1.95億易手，令奈良美智成為最高身價的日本藝術家
「誠如Amy所言，亞洲藏家吸收知識的速度很快，而且眼光廣闊，對新事物抱著好奇心和開明態度。他們的品味並不局限於抽象，Richter以外，Basquiat、Hockney都先後於香港刷新亞洲地區成交紀錄。另外我們也別忘記，劉野、奈良美智等亞洲當代名家，近年也在香港拍場以前所未見的金額落槌，可見我們藏家社群的品味是很多元的。」
2017年，香港蘇富比的「亞洲當代藝術」與「中國當代藝術」成交總額，分別為HK$3.6億及HK$1.06億。2018年，Yuki出任蘇富比亞洲區當代藝術部主管。至2020年，上述數字大幅上升至HK$7.55億及HK$3.6億。
雖然她執掌帥印只有大概短短三年，但主理的拍賣就誕生了無數紀錄。亞洲藝術家諸如劉野、奈良美智、草間彌生，西方畫家包括David Hockney、Gerhard Richter、KAWS等等，悉數都在名單之上。2018年，她把概念嶄新的《徐震超市》帶到拍場，至今仍為大家所津津樂道。
「剛剛所說的劉野、奈良美智、乃至草間彌生和白髮一雄，在環球藝術市場上都很受歡迎。香港近年持續舉辦國際級別的現當代藝術拍賣，也吸引到愈來愈多西方藏家關注亞洲藝術。」
《徐震超市》登陸拍賣場，成為一時熱話
「Yuki提到劉野、奈良美智等名字，他們的作品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幽默感，而且那絕非膚淺的片面有趣而已，內裡還有更深層意義。這種亞洲文化特色，很吸引西方目光。」
順著訪問流向，Amy把內容引領到西方市場。
「這邊的收藏家，正在研究及發掘真正有實力、有價值的亞洲藝術家，而非那些只因潮流而當紅一、兩年的霎眼嬌。我認識的一些歐美朋友，收藏抽象藝術已經有二十、三十年之久，家裡掛著Willem de Kooning、Rothko，正在考慮或是已經買下趙無極、朱德群、乃至更後期的亞洲抽象傑作，在自己的收藏中尋求東、西方的對話與脈絡。」
- 我們將開拓不同業務，買賣、展覽、研究、項目策劃、藝術品存放、乃至融資策略
訪問前夕，筆者以為賢藝匯主要是一家畫廊，加上一些拍賣界會提供的服務；談到一半，筆者發現兩位Rainmakers的眼光與野心並不止於此。
「以往，拍賣行、畫廊、博物館、學術機構等是各司其職，頗有點河水不犯井水的味道。可是在最近十年，隨著藝術界整體的大勢發展，這些界線已愈趨模糊，大家渴望著更多合作。賢藝匯將與各方人物、團體、機構攜手共事，滿足藝術家、收藏家、投資者、美術館、乃至經銷人的需求，為客戶度身定制獨一無二的服務與策略，進一步擴闊藝術市場的空間。」
2019年，三藩市現代藝術博物館的Mark Rothko抽象作《無題》於紐約蘇富比拍賣，Amy客戶勝出競投，當時第二高出價者來自亞洲
劉野畫作在Yuki拍場屢次寫下佳績
Amy在紐約大學取得美術/藝術史學士學位，接著成為紐約普瑞特藝術學院的建築學院碩士。事業生涯前期，協助佳士得奠定戰後及當代藝術版塊的領導地位，也曾以藝術顧問、策展人身份，協助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開拓邁阿密海灘展會。
Yuki同樣多才多藝，尤其擅於掌握潮流之勢，拍賣策展別出心裁，力邀名人合作，包括潮流教父 NIGO、南韓天團Big Bang成員T.O.P，乃至「地表最強」周杰倫。進軍拍賣界前，她在東京摩根士丹利的併購與收購顧問部工作。
「Yuki經營亞洲當代藝術市場的本事無出其右，而我則以窺視市場未來走向見稱。賢藝匯的特點是靈活變通，我們將憑藉各自的經驗、專業知識、人際網絡開拓不同業務，無論是買賣、展覽、研究、項目策劃、藝術品存放、乃至融資策略等等。」
聽到這一段，筆者起想日本動漫文化的「萬事屋」- 一站式解決客戶所有要求的公司。
Yuki多次策劃與名人合作拍賣，包括「地表最強」周杰倫
- 讓客戶享有類同商業銀行的創新金融服務
現當代藝術市場之中，融資策略和金融服務佔有非常重要的席位。翻開拍賣圖錄，大家可以看到奇形怪狀的符號，標誌著背後形形色色的財務安排。
「歐美文化中，商業銀行與一般銀行有著明顯區別，提供交易諮詢、投資策略、融資、借貸、審查等專門服務。賢藝匯有力擔當客戶的資本管家，讓他們享有類同商業銀行的創新金融服務，這方面由我們另一位合夥人 - Adam Chinn主理負責。」
Amy當年創辦AAP，Adam是其中一位聯合合夥人。藝術顧問公司被蘇富比收購後，Adam負責引領這家拍賣行的全球交易，後晉升營運總監一職。他為藝術數據平台LiveArt創始人兼聯合主席，致力讓收藏家和藝術家直接買賣或持有藝術品，而無需依賴傳統仲介人。涉足藝術界前，他為投資銀行Centerview Parnters LLC聯合始創人，也曾任著名律師樓WLRK合夥人。
Amy主理之下，名導George Lucas創辦的博物館投得《美國歷史教科書上的一頁：喬治・華盛頓・卡弗橫渡特拉華河》，刷新美國非裔藝術家Robert Colescott的拍賣紀錄
- 亞洲藏家擅於網上接收訊息，迅速決策，正影響著西方市場
疫情下，藝術界最急速的轉變是數碼化。現在好些藝術展覽、拍賣預展，甚至只有網上版本而不再實體舉辦。賢藝匯對數碼化又有何看法及對策？
「許多亞洲藏家本身經營生意，日理萬機，加上地理上分佈廣泛，所以很早就習慣數碼化一事。他們擅於在網上接收訊息，迅速決策，所以即使無法抽空親臨拍賣預展，卻毫無問題地競投著頂尖藝術品。」疫情之下，Yuki策劃了一系列「快閃」網上拍賣，為好些同業所仿傚學習。
「我會說，亞洲藏家這種特點，正漸漸影響著西方的行為模式。」Amy說出經驗觀察所得。「西方人生活及工作節奏較慢，惟如今在環球藝術市場之中，慢一點可能就會錯過很多東西，所以西方現在也要加速起來。」
「在賢藝匯，顧客絕對可以透過互聯網接收到一切服務，解決所有疑難。當然，親身欣賞藝術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體驗，所以香港和紐約的總部都有展覽空間。基於兩地時差，我們總有一邊是營業的，所以幾乎可以全天候為大家服務。」
2020年，紐約蘇富比舉辦「Ginny Williams珍藏」專拍，領軍的抽象表現主義女性藝術家盡領風騷
賢藝匯香港總部落戶近年創意產業及畫廊進駐的黃竹坑，設有寬敞展覽空間，以備貴賓閱覽、收藏家展覽，以及各式創意項目。
主理設計的是建築事務所COLLECTIVE，於2015年由吳家瑩（Betty Ng）創辦，短短時間已在亞洲聲名鵲起。包括吳家瑩在內的四位總監，曾於多間榮獲普立茲克獎的工作室擔任重要職位。
「紐約本身已有數之不盡的畫廊，所以我們紐約總部的展覽空間設計以精緻為主，座落藝壇地標32 East 57th Street，主要讓客戶享受與藝術相處的時刻，暫時不會安排對公眾開放。」
2020年，David Hockney的《三十朵向日葵》在香港蘇富比破億成交
- NFT一定會繼續存在
訪問來到尾聲，自然要談談炙手可熱的NFT熱潮。
「記得互聯網剛剛面世，Internet這個名稱還未出現，還是叫作World Wide Web。那時說，大家可以在上面提問，互聯網會給你答案，許多人都無法置信。可是現在，我們每天生活都離不開互聯網。」Amy思緒從90年代回到21世紀。「NFT就是這樣的一個潮流，它一定會繼續存在，但由於才剛開始，所以或許兩年、三年後，發展就會變得和現在完全不同。」
「NFT活用區塊鏈技術，在交易紀錄、來源認證、保證創作者收入方面，令許多藝術家大感雀躍，在當中尋求機會。我和Amy看法一樣，NFT必定會繼續下去，但我們需要時間冷靜下來，嘗試明白它的真正功用和意義何在。時機適當時，賢藝匯會參與其中，現階段暫時靜觀其變。」
許多人都對Amy離職的決定感到意外
- 你是蘇富比頂尖人物，叱吒風雲，何必離開？
是次訪問Amy與Yuki，筆者印象最深刻的，並非她們出眾的能力或獨到的視野，反而是兩人的態度和自信。
「我離開蘇富比時，許多人都說『疫情下環境這麼不安動蕩，你難得在行業巨頭工作，又是高薪厚職，何必現在離開呢？』我很驚訝大家會這樣想。Amy和我都認為，現在正是大展拳腳的良機。」
「沒錯，當有人說『你是蘇富比頂尖人物，已經叱吒風雲，不需冒險創業吧』，反映的其實是他們自身的不安與恐懼。Yuki和我有創意、靈活多變，能迅速適應任何環境事物，我們充滿自信，甚麼事都能達成。」
香港拍賣週剛剛在風暴中落幕，現當代藝術版塊成績不似預期，說法、分析、傳言四起，業界一片動蕩不安。賢藝匯會開創怎樣的新局面，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