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倫敦拍賣周，邦瀚斯單一藏家專場「慧習相成：宋瓷人生」成為收藏圈話題所在。
全場28件高古瓷器，橫跨隋、唐、五代、宋、金、元各朝，悉數由西方藏家Emmanuel Christofides釋出，總估價僅£83萬。由於競投氣氛異常熾熱，結果不但拿下100%成交的「白手套」佳績，總槌價更達到£410萬之高，計算佣金後成交總額為£524萬（HK$5,550萬；NT$2.13億）。
當中最受矚目的是一件鈞窯天藍釉小碗，斷代北宋或金朝早期，以估價10倍的£80萬落槌，連佣£101萬（HK$1,080萬；NT$4,130萬）易手，金額遠超同類近例。事後，此碗在社交媒體掀起熱話，有人以「鈞窯至高美學」形容之，有意見更把之與鼎鼎大名的「克拉克汝窯」和「克拉克定窯」相提並論。
乘此機會，我們嘗試按鈞窯拍賣紀錄、器形、釉色、克拉克舊藏、近例比較、展覽記錄等元素，花5分鐘探索這件直徑11.4 cm小碗的價值所在。
Lot 16｜北宋/金早期 鈞窯天藍釉撇口小碗｜成交冠軍，估價10倍落槌
直徑：11.4 cm
來源：
- Alfred Clark（1873-1950）和 Ivy Clark（1890-1976）伉儷，藏品標籤編號624
- 倫敦古董商 Spink & Son Ltd.
- Emmanuel Christofides（1928-2020），雅典和倫敦，1977年6月22日從上述處獲得
估價：£80,000 - 120,000
落槌價：£800,000
成交價：£1,016,400
一｜民鈞與官鈞的成交紀錄
鈞窯分為兩類 - 民鈞和官鈞。民鈞是商品，民間自由買賣，多為小巧玲瓏之器，舉如碗、鉢、碟、三足爐，北宋時期最為興盛。官鈞專供皇室所用，多為尺寸較大的花器，包括花盆和三足盆，傳統上認為亦是宋朝燒製，後來在考古發掘與學術研究下，傾向判斷為元明器物。
鈞窯拍賣紀錄三甲皆為官鈞，金額悉數在三千萬港元水平以上，當中以18.5 cm高的「明初 鈞窯天青釉花盆」最貴，2018年在中國嘉德以RMB 4,887萬易手。
民鈞方面，則以直徑9 cm的「北宋 鈞窯紫斑碗」為首，2018年在香港蘇富比以HK$2,412萬售出。
二｜罕見撇口碗形
民鈞之中，碗形無論是淺腹還是深腹，絕大部份都採用斂口或直口設計，就像上述蘇富比的「北宋 鈞窯紫斑碗」一般。
如本品般作撇口造型者則是罕見。行方指出，2002年倫敦邦瀚斯有一例可比，同樣是鈞窯撇口碗，惟拍賣至今相隔二十多年，筆者未能找到相關圖片。
筆者翻查資料，於北京故宮找到一件撇口碗形館藏。此外，去年巴黎佳士得亦有一撇口碗形近例，大小與本品相當，呈色為稍淺的天青釉，器形歪斜不似本品規整，來自不具名的美國私人舊藏，€10,000估價，€94,500（HK$77萬）成交。
以上兩例，下方有圖片供大家參考。
宋 鈞窯天藍釉小碗｜北京故宮
北宋 鈞窯天青釉小碗｜2024年，巴黎佳士得，€94,500成交
是次在邦瀚斯舉槌的鈞窯碗
2018年香港蘇富比的兩件鈞窯紫斑盌：左以HK$14,520,000成交，右以HK$24,120,000售出
三｜出窯萬彩，紫斑為上
鈞窯以變化萬千、變幻莫測的釉色而聞名，呈色在燒製前無法完全預測，出窯後也不會絕對相同。就算配方一樣，亦會因色釉厚薄、入窯燒製位置、溫度高低等因素而千變萬化。這種五色變幻的高溫瓷，打破了宋代單色瓷獨步天下的局面，開拓出厚釉彩斑的新領域，自古就有「縱有家財萬貫，不如鈞瓷一片」之譽。
藍色是民鈞主要色調，按深淺分為天藍、天青、月白。傳統審美上，民鈞帶紫色斑塊者為上品，其中還能按實際呈色一分高下。相同器形、相同大小、相同斷代，同帶紫斑的鈞窯器，成交價可以相差千萬之多。
我們以蘇富比兩件頂級鈞窯紫斑碗為例（上圖）。一件天藍配深紫，釉色深重，盌中藍紫難分，有一種朦朧渾沌的迷幻美感，令人百看而不厭，於2018年春季以HK$1,452萬成交。
另一件則更是精彩，乳光藍釉仿如天青，紫斑分明而濃烈鮮艷，令兩種顏色相撞的效果異常突出，加上翠綠苔點綴映，釉色靈動，世間難求，於同年秋季以HK$2,412萬易手。（此碗即上文提及之民鈞成交紀錄）
四｜藍調單色，汝鈞不分
宋朝五大名窯「汝、官、哥、定、鈞」，汝窯居首，存世真品稀見，且大多為兩岸故宮等頂尖博物館珍藏，堪稱瓷器收藏圈的夢幻逸品，如今拍賣紀錄為HK$2.94億，於2017年在香港蘇富比寫下。
汝窯與鈞窯地理相近，同樣位於豫西（今河南省西部），兩者在胎釉配方與器形風格上互有借鑑。雖然在分類上，汝窯屬於青瓷，但同樣有泛藍成品。正因如此，豫西地區陶瓷業流行著「汝鈞不分」、「汝鈞一家」的說法。
本品通體施天藍釉，釉面隱現細膩開片，圈足處不施釉露銅色胎，屬於早期鈞窯代表作。有收藏圈朋友認為，本品呈色堪與汝窯相比。筆者認為本品審美重點應在於此 - 當一件民鈞沒有紫斑，但呈現出上乘的單色天藍釉，又配合較為罕有且規整的器形時，它的價值能達到甚麼水平？
例如2017年紐約佳士得有一例，同樣施天藍釉而無紫斑，器形為鮮見的葵口屈卮（下圖，一種酒杯），當時估價僅US$12,000，結果以US$907,500（HK$707萬）高價成交，情況堪與本品比較。
此外，下方亦附上呈色偏藍的汝窯照片，供大家對比參考。
北宋/金 鈞窯天藍釉葵口屈卮｜2017年，紐約佳士得，US$907,500成交
宋 汝窯天青釉碗｜北京故宮
北宋 汝窯青瓷水仙盆｜台北故宮
北宋 汝窯青瓷碟｜台北故宮
五｜二液分相，幽藍乳光
鈞窯引人入勝之處，在於釉色散發出難以言喻的乳濁藍光，以及變幻莫測的紫紅色斑。時人不明所以，稱之為窯變；今人透過科學分析，得知乃是源於二液分相現象。
液相，是指物質呈現為液體狀態。二液分相，則是指液體在特定條件下分離，形成兩個獨立液相。鈞窯器入窯燒製時，瓷胎上的釉藥融熔為液相之後，又分離出另一種不相溶的液相，便是一種二液分相。
雖然聽起來令人頭暈，但若以水和油作比喻，就易懂得多。
釉藥在燒製時融熔為液相，接著在窯中又分離出另一種液相。首先，這兩種液相就像水和油一樣，是互不相溶的；其次，分離出來的液相，就好像油珠分散在水中一樣，由於對光線具有散射作用，所以令釉色變得乳濁不透明，形成鈞窯獨特的乳濁藍光。
至於最終呈現的顏色，則和金屬成份有關。若然釉中只有鐵，就如本品般只呈現天藍、天青、月白等藍調；如果釉中同時含有銅，就可能出現紫紅色斑。
六｜克拉克舊藏
今時今日，來源和展覽記錄相當影響古董身價，本品無疑正是一例。
本品為克拉克（Alfred Clark，1873-1950）舊藏。此君於紐約出生，從事電影和音樂行業致富，於1920年代開始和太太一同踏上收藏之路。1928年，他取得英國公民資格，自此成為倫敦東方陶瓷學會重要成員。
夫婦倆品味高雅，收藏盡是珍品，大英博物館便有不少藏品由二人惠贈。市場上最有名的例子，則數「北宋 汝窯天青釉葵花洗」和「北宋 定窯劃花八棱大碗」，先後於2012及2014年在香港蘇富比舉槌，分別以HK$2.07億和HK$1.46億天價易主。
這兩件重器又稱為「克拉克汝窯」和「克拉克定窯」。今次有意見認為，本品亦可稱為「克拉克鈞窯」，堪與「克拉克汝窯」和「克拉克定窯」比肩。
是次在邦瀚斯舉槌的鈞窯碗
北宋 汝窯天青釉葵花洗（克拉克汝窯）｜2012年，香港蘇富比，HK$207,860,000成交
克拉克為古董收藏大家
七｜展覽記錄
本品另一個吸引藏家之處，乃是遍佈碗身的展覽標籤。
最早展覽記錄是1937年，當時在巴黎「杜樂麗橘園」（即今日的橘園美術館）展出；接著在1952及1960年，先後三度於倫敦東方陶瓷學會亮相；此外是1956年，於巴黎亞洲藝術博物館（即賽努奇博物館）展出。
八｜Emmanuel Christofides
最後介紹是次單一藏家專拍的主人翁 - Emmanuel Christofides。
此君於埃及亞歷山大出生，自幼浸潤於東西交會的多元文化。長大後於愛丁堡大學求學，放假間往返倫敦，大英博物館、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及國家美術館都有這位年青人流連忘返的身影。而後，在倫敦和巴黎等地的遊歷，他更得以親炙藏家，與珍罕瓷器零距離接觸，審美與學識日臻精進。
Christofides藏品皆出自聲譽卓著的古董商或拍賣行，當中不乏Spink & Son、Bluett & Sons、John Sparks、Eskenazi、Priestley & Ferraro等業界翹楚。
本品碗身遍布展覽和收藏標籤
邦瀚斯為之舉辦單一藏家專拍的Emmanuel Christofides
同場成交精選
Lot 28｜北宋晚期/金早期 磁州窯白地黑剔花牡丹紋梅瓶｜成交亞軍，估價9.3倍落槌
高度：34.2 cm
來源：
- 倫敦古董商 Priestley & Ferraro Chinese Art
- Emmanuel Christofides（1928-2020），雅典和倫敦，2003年4月30日從上述處獲得
估價：£70,000 - 120,000
落槌價：£650,000
成交價：£825,900
Lot 25｜南宋 龍泉窯青釉碗｜成交季軍，估價7.5倍落槌
直徑：14.5 cm
來源：
- 倫敦古董商 Spink & Son Ltd.
- Emmanuel Christofides（1928-2020），雅典和倫敦，於1970年代從上述處獲得
估價：£80,000 - 120,000
落槌價：£600,000
成交價：£762,400
Lot 22｜五代 耀州窯剔刻牡丹紋罐｜估價9.6倍落槌
直徑：14 cm
來源：
- 倫敦古董商 Priestley & Ferraro Chinese Art
- Emmanuel Christofides（1928-2020），雅典和倫敦，2005年10月18日從上述處獲得
估價：£60,000 - 80,000
落槌價：£580,000
成交價：£737,000
Lot 12｜金 定窯白釉印花花石圖盤｜估價3.8倍落槌
直徑：31 cm
來源：
- Arthur M. Sackler（1913-1987），紐約
- 紐約佳士得，1994年12月1日，拍品編號154
- 倫敦古董商埃斯卡納齊（Eskenazi）
估價：£60,000 - 80,000
落槌價：£230,000
成交價：£292,500
Lot 8｜金 鈞窯天藍釉折沿盤｜估價3.2倍落槌
直徑：18.4 cm
來源：
- Frank Caro（1904-1980），紐約
- 英國皇家化學會會士 Peter H. Plesch 教授（1918-2013）
- 倫敦古董商 John Sparks Ltd.
- Emmanuel Christofides（1928-2020），雅典和倫敦，1977年1月31日從上述處獲得
估價：£50,000 - 80,000
落槌價：£160,000
成交價：£203,600
Lot 17｜北宋/金早期 耀州窯青釉刻海水花卉紋盤｜估價5倍落槌
直徑：15.1 cm
來源：
- 倫敦古董商 Spink & Son Ltd.
- Emmanuel Christofides（1928-2020），雅典和倫敦，1988年7月28日從上述處獲得
估價：£30,000 - 50,000
落槌價：£150,000
成交價：£190,900
Lot 4｜唐 白釉渣斗｜估價7.25倍落槌
直徑：12.5 cm
來源：
- Carl Kempe 博士，埃克爾桑達，藏品編號154
- 倫敦蘇富比，2008年5月14日，拍品編號207
- Emmanuel Christofides（1928-2020），雅典和倫敦
估價：£20,000 - 30,000
落槌價：£145,000
成交價：£184,550
拍賣總結
拍賣行：倫敦邦瀚斯
專場：慧習相成：宋瓷人生
拍賣日期：2025/5/15
拍品數目：28
成交：28
成交率：100%
成交總額：£5,24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