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瓷雖只一色，但在不同時代的匠人、畫師手下，卻展現出繁花似錦的藝術面貌，開遍中國瓷器史的半壁江山。
中國嘉德北京春季拍賣本周六（8月15日）揭幕，帶來「墨香居」收藏的明清兩朝瓷器。我們正好藉其中數件系出名門的佳器，一覷青花一色裡的「古風」、「異國風」、「信仰」與「御上茶道」。
Lot 2705｜清康熙 青花團花鋸齒紋搖鈴尊 「大清康熙年製」款
高度：23.5 cm
來源：
- J. P. Argenti舊藏
- 山中商會舊藏
- 美國Frederick J. 和 Antoinette H. Van Slyke夫婦舊藏
- 紐約拍賣會，1989年5月31日，Lot 120
- 香港拍賣會，2001年4月29日，Lot 536
- 中國嘉德，2012年5月12日，Lot 2628
估價：RMB 8,000,000 - 10,000,000
周朝古色 康熙新制
設計相當清雅簡約的青花瓷。曾幾何時，器身四邊的輪狀團花紋飾被視為藏傳佛教「喜旋」符號。
「喜旋」常見於藏佛法輪的正中心，形象與陰陽符號相近，可作「三旋」或「四旋」：前者代表戰勝「貪、嗔、痴」三毒的三善根，後者則象徵「苦、集、滅、道」四聖諦。
之所以有如此看法，或許與滿清歷史及搖鈴尊形狀皆有關係。首先，清代皇帝大多信仰藏佛，朝廷創作了不少以之為主題的藝術品，包括瓷器、金屬器、佛像等等。
再者，搖鈴尊為康熙一朝創燒的新器形，正是因為形似藏佛長柄搖鈴而得名。循此兩處脈絡而走，推斷輪狀紋飾為「喜旋」實屬合理。
不過合理的推斷，有時未必就是正確的答案。
尊身上的輪狀團花紋飾，以往被視為「喜旋」符號
清朝的銅鍍金法輪，正中心為「喜旋」符號｜台北故宮
《宣和博古圖》中的「周山紋錞」，此為清朝《四庫全書》重修版本
翻查宋徽宗敕撰的青銅器譜錄《宣和博古圖》，赫然發現搖鈴瓶的紋飾，與「周山紋錞」如出一轍。
「錞」指的錞于，中國古代敲擊樂器，始見於春秋，盛行於戰國，主要為軍旅號令兵士之用。據《宣和博古圖》說明，圖中周朝錞于是仿另一種敲擊樂 - 鐘的形制，輪狀紋飾乃是鐘上敲擊之處（隧攠）的模仿，旋紋其實是雲雷，底下的鋸齒則是聳然而起的山紋。
康熙早年，景德鎮開設御窯，書畫家劉源肩負設計重任，集歷代瓷器造型之大成，獨創新意。學術界主流意見認為，搖鈴尊、柳葉瓶、萊菔尊等康熙朝名品，皆是出自劉源之手。
是次上拍的康熙青花搖鈴尊
北京故宮收藏的康熙青花搖鈴尊
釉裡紅版本的康熙搖鈴尊｜2005年，香港蘇富比，HK$1,244萬成交
如此紋飾的康熙搖鈴尊，主要有青花和釉裡紅品種。
青花方面，北京故宮、香港葛家「天民樓」皆有所藏；至於釉裡紅版本，胡惠春「暫得樓」舊藏有一例，2005年於香港蘇富比以HK$1,244萬易手，成為收藏名家張永珍雅蓄，上海博物館亦有收藏一例。
「墨香居」收藏30載之久，許多藏品都系出名門。此青花搖鈴尊也不例外，曾為日本著名古董商「山中商會」所有，後來售予 Frederick J. Van Slyke。
這位美國律師鍾情中國藝術，與愛妻收藏明清瓷器超過30年。兩人先後於1968、1989年辭世後，紐約蘇富比為之舉辦專場拍賣，搖鈴尊方再度現身市場，其後再輾轉於香港、北京拍賣易手。
山中商會第一代會長｜山中定次郎
Frederick J. Van Slyke收藏標籤
最後提一點有趣的發現。
上述公、私收藏的搖鈴尊，雖然同屬康熙本朝所製，但落款卻略有不同。是次上拍的青花版本、北京故宮的青花版本、胡惠春舊藏的釉裡紅版本，「大清康熙年製」是三行六字款。
至於天民樓的青花版本、上海博物館的釉裡紅版本，「大清康熙年製」則是兩行六字款。兩種落款俱是督窯官當年所選，會同時使用，並不顯示年代早晚的分野。
是次拍賣的搖鈴尊落款
Lot 2710｜明永樂 青花輪花綬帶耳葫蘆扁瓶
高度：25 cm
來源：
- 哥本哈根工業美術館（Kunst Industri Musee, Kobenhavn）舊藏，1950年，58號
- 瑞典藏家卡爾‧坎普（Carl Kempe）舊藏，No.1068
- 北京拍賣會，2015年6月7日，Lot 8131（專場封面拍品之一）
估價：RMB 4,800,000 - 5,800,000
西風東漸 異國風情
此明朝永樂年間的青花扁瓶，乃是「西風東漸」的產物 - 不過這道「西風」並非指歐洲，而是從西亞吹來。
青花扁瓶乃是瓷器界的經典名物，創燒於明代，曲線圓滑，頸部細直，附帶雙耳，器腹扁圓，故得名「扁壺 / 扁瓶」。由於形似滿月，故又雅稱「抱月瓶」或「寶月瓶」。
如此器形其實源自波斯、西亞伊斯蘭地區，在當地是盛水裝酒用的金屬器具：上方口部漸收，可防止等液體溢出；兩側繫耳用來綑綁繩索，吊繫於人、馬、駱駝之上，方便移動
器形傳到中土後，因文化差異而轉化成瓷器，實用功能不再，自此成為陳設裝飾佳器。
13世紀 伊拉克或敍利亞 黃銅錯銀抱月瓶｜弗利爾美術館
是次拍賣的抱月瓶，留意瓶身兩面紋飾略見不同
永樂一朝（明成祖朱棣，即起兵奪位的燕王），顏料「蘇麻離青」（又稱蘇尼勃青）自西亞傳入，令此朝與及後的宣德青花極富特色。以此藍料燒成的青花瓷，不論著色深淺，發色都絢麗鮮艷。色閃黑藍或深藍者，凝聚處可見自然形成之黑褐色結晶斑，深凹胎骨。
基於「蘇麻離青」的這個特點，永樂、宣德兩朝青花雖然少有描繪人物，但渲染花鳥、海水、園景卻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同在宣紙作畫留下的筆觸、墨痕，極富風韻。
是次拍賣的抱月瓶，25 cm高，是較為玲瓏的小巧尺寸。通體青花紋飾，上部飾纏枝花卉紋，下部飾寶相輪花紋。器形體端莊雋秀，胎體潔白細膩，青花採用蘇麻離青料，呈鐵鏽斑效果，發色幽艷，暈染自然，展現永樂青花的典型藝術風韻。
是次拍賣的抱月瓶，留意瓶身兩面紋飾略見不同
永樂 青花圖案花紋葫蘆形綬帶耳扁壺｜台北故宮
紋飾相同的青花抱月瓶，公、私收藏皆有近例，包括兩岸故宮、上海博物館、香港「天民樓」、瑞士「玫茵堂」等等。
至於今次亮相京師的一件，則為卡爾‧坎普（Carl Kempe，1884-1967）。這位瑞典人是網球能手，於1912年奧運贏得男子雙人網球銀牌。
運動以外，坎普亦是20世紀收藏中國金銀器與白釉瓷器歷史最為悠久之西方收藏家，同時為東方陶瓷學會早期成員，抱月瓶底部標籤「CK」正是他的名字縮寫。
坎普（左）與拍檔拿下1912年奧運的男子雙人網球銀牌
抱月瓶底部標籤「CK」正是坎普名字縮寫
Lot 2711｜明宣德 青花纏枝花果蓮子碗 「大明宣德年製」款
直徑：20.5 cm
來源：
- 英國古董商馬錢特（S.Marchant）舊藏
- 英國Anthony Du Boulay舊藏編號P153，1994年8月7日購於S.Marchant；
- 倫敦邦漢斯，2003年11月10日，Lot 102
估價：RMB 2,200,000 - 2,800,000
出泥不染 佛前供奉
圓直口，深弧壁，小圈足，碗心內凹呈尖底狀，底微凸，古董業內俗稱「雞心碗」。因碗形頗似蓮房，故又稱「蓮子碗」。
外壁口沿畫回紋一周，壁為單層蓮瓣紋，口、足均飾青線。內壁口沿波濤一周，壁為轉枝茶花、菊花各三朵，碗心為折枝枇杷，外加雙圈。青花發色濃重，隱現鐵鏽斑點，正是上述永宣「蘇麻離青」料青花的另一典型代表。
蓮瓣裝南北朝時期就出現在瓷器裝飾中，一直盛行到清代。之所以在中土流行超過千年，與佛教將蓮花奉為吉祥花有莫大關係。
內壁為轉枝茶花、菊花各三朵，碗心為折枝枇杷
青花發色濃厚，圈足內書「大明宣德年製」兩行六字款
宣德皇帝崇奉藏傳佛教，不但在全國各地敕建佛寺，更與西藏喇嘛往來密切，常以御窯瓷器作為賞賜，作為籠絡藏地政局的權術手段之一。是故，宣德御窯瓷器中常見蓮瓣、八吉祥、梵文字等佛教元素。
此蓮子碗為永宣時期之特色青花瓷，兩岸故宮、四川省博物院等館藏皆有近例。
今次拍賣的蓮子碗，來源可追溯至Marchant（馬錢特）舊藏。此老字號古董店於1925年在倫敦創立，專營中國藝術品，主攻明清官窯瓷器，以著重藝術品傳世有序見稱，在行內相當有名。
Marchant第二代掌舵人Richard Marchant
蓮子碗底部的Marchant標籤
Lot 2708｜清乾隆 青花三清詩文茶碗
直徑：10.9 cm
來源：
- 徐展堂先生舊藏
- 中國嘉德，2015年4月1日，Lot 4189
估價：RMB 500,000 - 600,000
御上茶道 雪水烹茶
乾隆飽讀詩書、愛文好藝，不但古董收藏玩得出神入化，連茶道亦獨創無比風雅的「三清茶」。
三清，指的是江南早春時節之梅花、佛手、松子，加上紫禁城收集的降雪而煮成三清茶。乾隆帝酷愛三清茶，不僅賦詩讚美，還親自製定三清茶壺、三清茶碗，專供品茗三清茶使用。
這件乾隆茶碗正是三清茶專用之例。
撇口，深壁，圈足，通體青花為飾，口足內外各為藍底留白如意紋，杯外白地上書乾隆御製詩《三清茶》，鈐「乾」、「隆」二印。內底繪三清圖（梅花、松樹、佛手），外底圈足內青花書「大清乾隆年製」篆書款。
此首《三清茶》御製詩內文如下：
「梅花色不妖，佛手香且潔。松實味芳腴，三品殊清絕。烹以折腳鐺，沃之承筐雪。火候辯魚蟹，鼎煙迭生滅。越甌潑仙乳，氈廬適禪悅。五蘊淨大半，可悟不可說。馥馥兜羅遞，活活雲漿澈。偓佺遺可餐，林逋賞時別。懶舉趙州案，頗笑玉川譎。寒宵聽行漏，古月看懸玦。軟飽趁幾余，敲吟興無竭。」
時間回到1746年、即乾隆十一年，乾隆帝秋巡五台山，回程時於定興（位於今日河北省）遇雪，命手下當場採雪，於帳中煮《三清茶》享用。
此情此境，這位文青皇帝自然詩興大發，就賦了此首《三清茶》。回京後，乾隆傳旨唐英，特為此製作茶具，用於茶宴，並賞賜群臣。
乾隆 礬紅三清詩茶碗｜台北故宮
乾隆 礬紅三清詩茶碗｜台北故宮
乾隆三清詩茶碗，瓷製有青花、礬紅兩種版本。
據傳世品資料顯示，青花的數量似乎較少。以台北故宮為例，公開資料中有10件乾隆瓷胎三清詩茶碗，其中只有1件是青花，其餘皆是礬紅。瓷器以外，乾隆三清詩茶碗亦有漆製版本，外壁同樣書刻此首《三清茶》御製詩。
嘉德這件三清詩茶碗，則是徐展堂之舊藏，曾入藏這位「古董大亨」捐辦的徐氏藝術館。
兩位已故的香港收藏大亨，左為徐展堂博士，右為鄧永鏘爵士
拍賣詳情
拍賣行：中國嘉德
拍賣地點：嘉德藝術中心｜北京王府井大街1號
專場：墨香居藏盛世御窯精粹
拍品數目：12
拍賣時期：2020/8/18｜7:30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