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山水畫歷史悠久，故溯源也頗為困難 - 始於哪朝哪代，又如何成長發展，一直充滿爭議。
中國嘉德30周年拍賣正在北京舉槌，其中近現代書畫夜場，帶來了傅抱石的水墨手卷《雲台山記圖卷》。這是他對東晉畫家顧愷之《畫雲台山記》研究成果的實踐，填補了中國美術史上一段重要的空白，確立山水畫起點並非唐朝，而是更為古老的漢魏。
此作RMB 6,800萬起拍，獲7口叫價，RMB 8,000萬落槌，由「5099」號牌透過電話委託投得，連佣RMB 9,200萬（NT$3.96億）易手。
讓我們走近這幅水墨長卷，從其誕生的前因後果談起，一窺它背後的價值所在。
Lot 732｜傅抱石（1904-1965）《雲台山記圖卷》水墨紙本 手卷
創作時間：1942年
尺幅：
- 畫：28.4 x 163.9 cm
- 跋：33.3 x 240 cm
鈐印：傅氏、抱石、抱石長年、虎頭此記自小生始得其解、抱石齋、印痴、抱石入蜀後作
估價：RMB 88,000,000 - 98,000,000
落槌價：RMB 80,000,000
成交價：RMB 92,000,000
傅抱石，中國近代畫壇巨擘，尤擅山水，獨創「抱石皴」法。在彼時因循守舊的畫壇中，他突破常規，提出藝術應保持生命力，開創了中國山水畫的一代新風。
在拍賣場，傅抱石的畫作反響熱烈。80年代起，他的作品一直穩步上揚，近年走勢至為強勁，個人紀錄達RMB 2.3億。
除了畫家，傅抱石還是一位成就卓著的美術史論家。他一生善於治史，樂此不疲，成為現代中國美術史研究的先驅。而《雲台山記圖卷》的問世，便是緣於一場他與日本學者的爭論。
傅抱石開創了中國山水畫一代新風
畫作局部
通過郭沫若1941年為此卷所賦的四首詩，便可大致了解此卷產生的前因後果。
1933年，傅抱石留學日本期間，學者伊勢專一郎以解釋顧愷之的《畫雲台山記》（下稱《畫記》）為核心，著書《自顧愷之至荊浩·支那山水畫史》，引起日本學術界關注，成為一時熱話。
伊勢本人自詡寫此書「無視並絕不依傍任何人的著作」，認為日本出版的中國畫史應以之為權威，而中國人是寫不出中國畫史的。
郭沫若為此卷題詩
傅抱石對此不以為然，指出此書譯解《畫記》有諸多問題，標題、斷句不正確，解釋牽強附會，甚至把原來通順的字句倒弄得面目全非。
這就是郭沫若先生在詩中所譏諷的：「笑他伊勢徒誇鬥，無視乃因視力無」，「亂點篇章逞霸才，沐猴冠帶傲蓬萊，糊塗一塌再三塌，誰把群言獨掃來？」
傅抱石先用日文寫了一篇批駁文章《讀〈自顧愷之至荊浩·中國山水畫史〉》，接著又寫成中文版本寄回國內，刊於權威學術雜誌《東方雜誌》。此後，他斷斷續續耗費約七載，譯解自古相傳脫錯的《畫記》。
到1940年，正值抗戰期間。雖然生活艱苦，物資匱乏，更缺少參考資料和圖書，但傅抱石仍完成了《晉顧愷之畫雲台山記之研究》。
畫作局部
此文較前文考訂更加嚴密翔實，創造性地糾正了《書記》許多脫錯的字句，終於使這篇「自來脫錯費爬梳」，千百年來不能句讀的艱澀文章，如撥雲見日，大體上恢復了本來面目。
郭沫若題詩第三首，便是對傅抱石研究成就的讚揚。「識得趙昇啟楗關，天師弟子多斑斑」兩句指的是《畫記》中有「趙昇」人名，一直誤為「超昇」，以致難以索解，經傅抱石研究考證，才使文從字順，有頭有尾，「突破鴻蒙現大觀」。
為了驗證研究成果，也為了證明《畫記》所闡述的山水畫「雲台山圖」並非紙上談兵。傅抱石接著用畫筆經營一幅長卷，即《雲台山記圖卷》，證實東晉時期的山水畫已發展到一定水平。
《畫雲台山記》設計圖，1941年
傅抱石先畫成簡略的圖卷設計圖，根據草圖共作《雲台山記圖卷》三次，分別為1940、1941及1942年。此番嘉德上拍的即為1942年所作之最後定稿的水墨作品。
此卷把《畫記》原文分成五段四十二點，將山水、樹石、岡巒、丘壑、鳥獸、人物、以及其位置和互相關係，用線條逐一鉤出，清晰細緻，一目了然。
郭沫若在題詩中嘆道：「畫記空存未有圖。」誠然，古人顧愷之的原圖已不復可見，而今傅抱石「雲台山壑羅胸底」，又把一幅完整、新穎、優美、生動的圖卷展現在我們面前。
畫作局部
此圖卷與傅抱石對《畫記》的研究密切相關，但絕不只是一篇文章的機械圖解，其藝術價值也不應低估。
40年代初，山水畫壁壘森嚴，言必稱南北宗，畫必自承遙接某古人衣缽。傅抱石卻認為「筆墨當隨時代」，藝術要保持生命力，以自然為師，力求創新。
1942年9月，他在重慶舉辦的「壬午個展」便是一次創新的集中展示。一百幅作品，使人耳目一新，猶如萬丈高樓，拔地而起，風靡山城。《雲台山記圖卷》即為其中重要作品之一。
當時正值抗戰時期，缺少國畫顏料和素絹，圖卷最初的一軸山水更見功力。用筆瀟灑靈動，墨色蒼茫滋潤，古淡典雅而又氣勢沉雄，充滿著和諧清新的氣息。
1942年傅抱石壬午畫展
題跋中，大文史家胡小石讚美道：「此卷望古遙集，含豪邈然，然其筆墨嵯峨蕭瑟處，大類明季諸賢。」徐悲鴻亦讚美此圖：「若言筆墨精能處，伯仲之間見夏圭。」
雖名家們與之比古人，但此圖在融貫傳統筆墨外，仍見傅抱石對突破舊制，開拓新風的嘗試，是他在創新變革時期，結合新舊技法特點的代表性作品。
他在題跋中寫到：「……愷之此記，寄想高遠，經營周詳。乃據拙獲，寫為此圖，其間丹青點綴因不逮愷之胸中之旨於萬一，而丘壑位置或大體近是。蓋千五百餘歲不章之墜緒，發而成像，此殆第一次，工拙原非所計也。」
徐悲鴻題跋
《畫雲台山記》原文及傅抱石題跋
傅抱石一方面還原顧愷之《畫記》，使「丘壑位置大體近是」，另一方面，「丹青點綴」又有所不同，為他自行創作。為使畫作具有古意，樹木、人物、山泉、溪流等都是用的傳統畫法，而峰巒、山岡、岩石、煙雲卻全用他自創新技法 - 「抱石皴」。
據考，顧愷之所要畫的雲台山位於四川境內，又名天柱山。傅抱石極為稱賞四川山水，認為 「畫山水的在四川若沒有感動，實在辜負了四川的山水」。在他畫技臻至化境的「金剛坡時期」，便是居於蜀地歌樂山下的金剛坡。
四川山水，積累了傅抱石的胸中丘壑。他的畫都有實景依據，《雲台山記圖卷》亦不例外，當中的自然景物，並非憑空臆造，而正是四川山水的寫照。
本作是傅抱石對《畫記》深入研究七載的重要成果，不僅再現了顧愷之設想的山水長卷（或為壁畫），更重要的是，此作填補了中國美術發展史上一段重要空白。
四川雲台山實景
畫作局部
在此之前，山水畫史到底始於哪朝哪代，如何成長發展，無論古籍或中外學者都一直含混不定，有「唐二李說」，有「六朝宗王說」，也有「晉顧愷之說」。
傅抱石之研究解決了《畫記》的歷史遺留問題，《雲台山記圖卷》則提供具體例證，終以不刊之論確立了中國山水畫史的明晰輪廓 - 孕育於漢魏，成長於東晉，而發達於盛唐。
郭沫若題詩的第四首概括了他的成就：「畫史新圖此擅場，前驅不獨數宗王，濫觴漢魏流東晉，一片汪洋達盛唐。」詩後的註釋更加明確：「自來以山水畫始於唐，近人或主當導源於劉宋時代之宗炳與王微，讀君此圖及畫史，知其源流更遠矣。」
同場其他成交精選
總結全場，106件拍品上陣，84件售出，成交率約79%，斬獲RMB 6.52億。
本場重要成交，還有首次上拍的吳冠中晚年力作《豐收》，見證了這位巨匠波瀾不斷的人生境遇；以及齊白石的花蟲人物冊，名作家老舍舊藏，扎根現實而追求神韻，盡展白石老人清新自然的創作風格。
值得一提的是，齊白石雄雞畫《吉順如意圖》引來激烈競價，獲叫價逾60口之多，終以估價5倍的RMB 3,600萬落槌，連佣RMB 4,140萬成交。
Lot 746｜吳冠中（1919-2010）《豐收》設色紙本 鏡心
創作時間：1998年
尺幅：143 x 364.5 cm
題識：一九九八年元旦。吳冠中。
鈐印：九十年代、吳冠中印
估價：RMB 68,000,000 - 88,000,000
落槌價：RMB 68,000,000
成交價：RMB 78,200,000
Lot 711｜齊白石（1864-1957）《老舍舊藏花蟲人物冊》水墨、設色 紙本 冊頁（十二開）
創作時間：1945年
尺幅：
- 畫：29 x 29.5 cm
- 字：28 x 28.5 cm
題識：
- 三百石印富翁畫。
- 八硯樓頭久別人齊白石。
- 白石齊璜。
- 寄萍老人。
- 寄萍堂上老人。
- 三百石印富翁白石。
- 白石老人喜菜根香清。
- 自有芬芳傳世界，落花猶惹蝶飛來。八十五歲白石。
- 時衰宰相失，牛糞芋魁存。予嘗畫芋，或題及東坡飯豆芋魁句。芋魁牛糞事從今始。白石。
- 莫笑葫蘆無巧怪，也成模樣在人間。白石並篆。
- 無量壽佛。齊璜畫並篆四字。
- 喜君不越前橫草。白石老人八十五歲作於京華。
鈐印：木人（三次）、白石翁（二次）、齊大、齊大、白石翁、木人、白石老人（二次）、借山翁
後頁：得者如平泉莊之木石，子子孫孫不得與人。乙酉八十五歲白石畫此六冊，應友人索題。鈐印：年八十五矣、木人、悔烏堂
簽條：白石老人畫冊。老舍藏。
估價：RMB 48,000,000 - 68,000,000
落槌價：RMB 48,000,000
成交價：RMB 55,200,000
Lot 757｜張大千（1899-1983）《小鶴卿》水墨紙本 立軸
創作時間：1960年
尺幅：62 x 42.5 cm
題識：中華民國四十九年二月，日本電影來摩詰放映李香蘭《白蛇傳》。因憶在成都時與淺予、孝慈、嶺梅同觀川劇《小鶴卿斷橋相會》。嶺梅為之攝影，淺予與予並為之寫真。前塵往事，遂如隔世。朋輩星散，而鶴卿埋玉亦十二年矣。以此遠寄嶺梅，能無慨然。爰。
鈐印：大風父
鑑藏印：謫仙館、嶺梅珍藏
謫仙館主題裱邊：歲次辛亥，餘客居劍橋，於鄭得坤先生處初識張大千畫冊中小鶴卿斷橋相會一圖，水墨淋漓，傳神動人。十數年無棄於心，偶閱影本亦足樂也。辛酉年餘結識大千先生於摩耶精舍，知音忘年，先生示以小鶴卿圖之真跡後贈於大風堂。余嘗過目大千先生名跡多幀，有氣勢磅礴者，有優雅清麗者，有經典堂皇者，有價值萬金者。諸凡眾多，無有此圖之情深意厚。世濤兄嘗語汝藏大千十數幅，何者珍之，答以此幀，並願南北西東只有相隨無別離。謫仙館主識。壬申年初夏，香江。鈐印：凡
謫仙館主題籤條：
- 大千先生小鶴卿斷橋相會圖無上妙品。謫仙館永充供養。鈐印：謫仙
- 大千先生小鶴卿斷橋相會圖。鈐印：謫仙館珍藏書畫至寶
估價：RMB 12,000,000 - 16,000,000
落槌價：RMB 41,000,000
成交價：RMB 47,150,000
Lot 709｜齊白石（1864-1957）《吉順如意圖》設色紙本 立軸
尺幅：179 x 65 cm
題識：寄萍堂上老人齊璜。
鈐印：白石翁、老夫也在皮毛類
估價：RMB 6,800,000 - 8,800,000
落槌價：RMB 36,000,000
成交價：RMB 41,400,000
Lot 758｜張大千（1899-1983）《黃山十二勝景》水墨紙本 冊頁（十二開）
創作時間：1963年
尺幅：26.5 x 23 cm x12
上款：張大千十女張心瑞、女婿蕭建初上款。
估價：RMB 30,000,000 - 50,000,000
落槌價：RMB 30,000,000
成交價：RMB 34,500,000
Lot 752｜黃賓虹（1865-1955）《致袁燦輝山水卷》設色紙本 手卷
創作時間：1952年
尺幅：29.5 x 304 cm
題識：北宋人畫午時山，多黑暗。古人論畫，欲暗不欲明。明則一覽無餘，索然興盡；暗乃耐人尋索，百讀不厭。閻立本觀張僧繇畫壁，必待三至而始坐臥其下，不忍捨去。此正唐人不及晉魏處。董玄宰曰：唐畫刻劃不足學，信然。燦輝先生屬正。壬辰，賓虹，年八十又九。
鈐印：黃賓虹、取諸懷抱
鑑藏印：氏傳硯樓藏本、鄧蒼梧
簽條：黃賓虹先生山水卷。鈐印：泳餘書齋、鄧蒼梧藏
估價：RMB 6,800,000 - 8,800,000
落槌價：RMB 22,500,000
成交價：RMB 25,875,000
Lot 710｜齊白石（1864-1957）《贈徐悲鴻英雄高立圖》設色紙本 立軸
尺幅：290.5 x 35.5 cm
題識：
- 寄萍堂上老人四百〇二甲子時畫。
- 餘之老屋在湘潭之南一百里白石山下，因以地名為字曰白石翁。有白石翁三字印。友人常言前朝有同字者，餘又刊一印加以山字，老年嘗二印並用，使來者知其故也。白石山翁記。
- 悲鴻先生法家論定。戊辰（1928年）十二月，齊璜贈。
鈐印：白石翁、白石山翁、木人、老齊
估價：RMB 18,000,000 - 28,000,000
落槌價：RMB 21,000,000
成交價：RMB 24,150,000
Lot 753｜黃賓虹（1865-1955）《畫學篇手稿》水墨紙本 鏡心
尺幅：34.5 x 227 cm
估價：RMB 10,000,000 - 15,000,000
落槌價：RMB 20,000,000
成交價：RMB 23,000,000
Lot 744｜傅抱石（1904-1965）《疑是銀河落九天》設色紙本 橫批
創作時間：1963年
尺幅：95 x 179.5 cm
題識：疑是銀河落九天。一千九百六十有三年，八月。傅抱石南京並記。
鈐印：抱石
估價：RMB 8,000,000 - 12,000,000
落槌價：RMB 18,000,000
成交價：RMB 20,700,000
Lot 731｜傅抱石（1904-1965）《為張群作觀滄海》設色紙本 立軸
創作時間：1946年
尺幅：143 x 41 cm
題識：張帆劍戟向何處？東南雲外愁千艘。壬午夏，汪旭初先生題予觀海圖句也。岳軍先生鑑政。丙戌仲秋，重慶西郊金剛坡下，新喻傅抱石。
鈐印：傅、抱石大利、代山川而言也、踪跡大化
鑑藏印：定靜堂、汲古書屋
畫家自題籤條：觀海圖。抱石自署。鈐印：抱石
估價：RMB 8,000,000 - 12,000,000
落槌價：RMB 12,800,000
成交價：RMB 14,720,000
Lot 712｜齊白石（1864-1957）《致嘯天將軍篆書四言聯》水墨紙本 立軸
創作時間：1946年
尺寸：178 x 48 cm
題識：嘯天將軍屬。丙戌冬十月，八十六歲白石齊璜。
鈐印：借山翁、齊璜之印
鑑藏印：海閣珍藏印
估價：RMB 10,000,000 - 15,000,000
落槌價：RMB 12,500,000
成交價：RMB 14,375,000
Lot 741｜石魯（1919-1982）《華山春曉》設色紙本 立軸
尺寸：136 x 68 cm
題識：華山春曉。石魯畫於長安，為馮景翼同志賞。
鈐印：石
估價：RMB 8,000,000 - 15,000,000
落槌價：RMB 9,200,000
成交價：RMB 10,580,000
拍賣總結
拍賣行：北京嘉德
專場：大觀——中國書畫珍品之夜·近現代
拍賣日期：2023/6/12
拍品數目：106
成交：84
未成交：22
成交率：79.2%
成交總額：RMB 6.52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