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臨顏真卿、蘇軾、米芾諸家 《石渠寶笈》上等書法冊現身嘉德香港秋拍

董其昌乃晚明藝壇領袖,影響中國書畫四百年而不衰。他的書畫受到帝王青睞,收入清宮者甚多,包括一冊《臨顏蘇黃米蔡諸家帖》,收錄於《石渠寶笈》,更獲評為「上等」。

《石渠寶笈》中收錄的名畫,向來為藏家夢寐以求的珍品,每當釋出市場,定必引來轟動。此本冊頁彌足珍貴,歷經數百年,即將於10月13日在香港拍賣,估價HK$3,000萬 - 4,000萬(NT$1億 - 1.4億)。

書畫冊頁,一頁一世界,值得細賞之處甚多。我們專訪了欒靜莉女士,由這位中國嘉德中國古代書畫部總經理及資深專家,帶大家進入董其昌的筆墨之中。


董其昌(1555-1636)《臨顏蘇黃米蔡諸家帖》冊頁十開 水墨紙本

尺幅:26 x 31.5cm(每開)
著錄:

  •  高士奇《江村書畫目》,第202頁,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 《石渠寶笈初篇•養心殿》,《秘殿珠林石渠寶笈合編》第一冊,第479、450頁,上海書店,1988年版。
  • 朱啟鈐《存素堂絲繡錄》,卷一,存素堂,1928年版。

估價:HK$30,000,000 - 40,000,000

問:董其昌是晚明影響力最大的書法家之一,書風自成一格。於他而言,臨摹前朝名家有何意義?

欒:董其昌的作品,是他書畫理論的體現。要了解這位一代宗師的藝術,先要了解其人,歷史環境、個人際遇,都與他的筆墨表現密不可分。所以,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先簡單認識一下董其昌的生平。

在書畫家之中,他並非天資早露的神童。他十七歲那年,由於書法不佳而使考試名次屈列第二,於是發奮練書。

在他二十歲左右,逐漸進入松江地區的文紳圈子,認識了顧正誼、莫士龍、項元汴等收藏大家,從此展開其藝術之路。

萬曆十七年(1589年),三十五歲的董其昌中進士,自此仕途一帆風順,官至南京禮部尚書。在歷代書畫名家中,能夠當上大官的,實屬少數。

誠然,與他的藝術成就相比,董其昌數十年的政治生涯沒有留下什麼豐功偉績,曾多次引退賦閑在家。儘管如此,他官宦經歷讓他得以進入精英階層,成為頗有影響力的高官和富豪,交遊圈中不乏名士與收藏大家,他亦因此能飽覽歷代名家墨跡。再者,董其昌善於鑑定書畫,許多藏家千方百計找他過眼、題跋,他也藉此機會臨摹學習。


清 張琦、項聖謨《尚友圖》上海博物館藏|畫中紅衣者為董其昌


欒靜莉

萬曆年間,江南地區安定富庶、文風鼎盛,收藏之風極旺, 出現不少大收藏家。例如董其昌的老師韓世能,藏有陸機的《平復帖》;另一位老師莫如忠,藏有王羲之《快雪時晴帖》。可想而知,董其昌「朝夕觀覽」的不是普通的書家範本,而是千古敬仰的書法瑰寶。

這種特殊的目鑑和臨摹真跡的經歷,使董其昌在鑽研書畫之路上,能夠站在前人的肩頭,高度不凡。

董其昌曾言:「學書不從臨古入,必墮惡道。」在他眼中,臨寫前輩的書帖是學習書法的必經之路,可從中獲得營養,體會點畫、結構的精微,博採眾長。在他十七歲發奮練書時,也是從臨習顏真卿《多寶塔碑》入手。他一生勤奮,筆耕不輟,遍臨歷代諸家。

然而,董其昌倡導臨習古人,並非要亦步亦趨的模仿,而是為創新做鋪墊,以復古為創新。他認為,臨古是化繭成蝶的必要過程,最終達至「妙在能合,神在能離」,自成一家。

故此,這本遍臨諸家的冊頁,可說是董其昌藝術的基石,也展現了他的書學觀念。


問:在此冊頁中,董其昌臨摹了甚麼名家的作品?

欒:此冊頁有十開,臨寫了顏真卿、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五位書家的九則書帖。我們順序仔細看看。

顏真卿|《顏家廟碑》、《借米帖》、《鹿脯帖》、《八關齋會帖》

我們前面提到,董其昌學書之初便是從顏真卿入手,顏書對他影響尤深。顏體結體寬博方正,飽滿渾厚。董其昌天生氣質秀潤,學習顏體可矯正他腕弱的缺點。董其昌將顏體的敦實厚重與飄逸華美結合,從而創造了自己的書風。

在此套冊頁中,董其昌共臨寫九則書帖,顏帖就佔去四則,足見他對顏真卿的推重。

其中,《借米帖》與《鹿脯帖》,更是他特別偏愛的顏帖。相較於楷書,董其昌更推崇顏真卿的行書,認為後者有王羲之的神韻,極盡自然,天真爛漫。

蘇軾|《書贈柳仲矩帖》

宋四家(蘇軾、黃庭堅、米芾、蔡襄)也是董其昌專注學習的對象。

他學蘇軾、黃庭堅,一方面是因為蘇、黃兩家的書法魅力,另一方面,是由於兩家都屬「唐宋八大家」之列。董其昌是晚明「唐宋派」的大力支持者,對蘇、黃的人格和文章都極其欣賞。

在學蘇書這點上,蘇書的肥厚補足了董其昌秀弱之氣,有助他擺脫學王羲之、王獻之書法帶來的束縛。

黃庭堅|《齊君帖》

黃庭堅是蘇軾的學生,然而,他能另闢蹊徑,展現出個人特色。董其昌曾評黃書:「魯直(黃庭堅)如食橄欖,回甘自喜,猶偏至之技耳。」他非常清楚黃書的缺點,認為黃書主要是靠技法取勝。

因此,他學習黃書很少取其形似,而是取其意趣。此冊中臨黃書的部分,距離黃庭堅的本來面目也是相差最遠的。

米芾|《書李白白紵辭》、《雜詠》、《祥瑞帖》

宋四家中對董其昌影響最深的非米芾莫屬。米芾書法最大的特點就是富於變化,如風檣陣馬,變化莫測,董其昌亦謂米書不易學。

他曾大力讚揚米芾:「然自唐以來,未有能過元章(米芾)書者。」言下之意,他認為米芾不僅是宋代第一,更超越唐人。

蔡襄|《郊燔帖》

蔡襄是宋四家中董其昌學習最少的。他曾坦言:「余嘗臨米襄陽書,于蔡忠惠、黃山谷、趙文敏非所好也。今日展法帖各臨尺牘一篇,頗亦相似。」從而可知,董其昌不只是臨習他崇拜書家,對風格上不太喜愛的作品也願意一試,例如語中提及的蔡襄、黃庭堅、趙孟頫。

對於蔡襄書法,董其昌一般都是捎帶學習,作為學顏體的階梯,更多的是自我發揮。此冊中學蔡書部分也可見這種傾向。


問:鑑賞中國古書畫,上面的鈐印別具意義,是考據創作年份、流傳經歷的重要憑證。此套冊頁上的鈐印透露了甚麼信息?

欒:我們仔細看看這十開冊頁,有幾個印是尤其重要的。

首先是董其昌本人的「宗伯學士」印,為我們提供了判斷創作年份的線索。「宗伯」是禮部尚書的代稱, 「學士」則指翰林院學士。故此,鈐上「宗伯學士」印,肯定是在董其昌六十九歲任禮部右侍郎之後。上海博物館有藏董氏七十歲所書的《行書李康義傳》,裡面使用了「宗伯學士」一印,這大概是他用此印的開始。


董其昌落款下有「宗伯學士」、「董氏玄宰」兩方印

「宗伯學士」一印,加上款識提到「廣陵舟次」的旅行記錄,再對比用筆、用墨、結構的風格和特徵,綜合判斷,此冊頁屬董其昌晚年精彩之作,大概是七十至八十歲間的作品。此時的他,人書俱老,書藝高超,達到爐火純青之境。

接下來,我們來看看冊頁上的鑑藏印。

此冊不但有乾隆、嘉慶兩位皇帝的璽印,還見有清代沈荃、高士奇、高祥、張照、吳普心之印。從這些大大小小的鈐印中,我們得以掌握此本冊頁的鑑藏經歷。


「乾隆御覽之寶」朱文方印

沈荃,累官至翰林院侍讀學士、禮部侍郎,以書法名世。他不僅是康熙年間最重要的書法家之一,更是康熙帝的書法老師。

高士奇是康熙帝的寵臣,書畫收藏豐富,並把藏品編成《江村書畫錄》一書,是研究清代書畫收藏的重要書籍。在這本書裡,高士奇紀錄這此冊頁為:「永藏,真跡,神品」,可知是他的心愛之物。

接著是高祥,她是高士奇的孫女,印章加蓋在「奩二十三號」小字上,並不起眼。奩就是中國古代女子的化妝盒,這裡是嫁妝之意,也就是說,高士奇把此冊頁送給孫女作為嫁妝。

再說高祥的婚姻不同一般,她的丈夫張照是清朝重臣,也是追慕董其昌的書法家。張照是一位飽學之士,乃《石渠寶笈》編撰小組中的主要成員。


高祥印章加蓋在「奩二十三號」小字上

之後,此冊很有可能由張照進呈給乾隆,自此成為內府藏品。此冊入編《石渠寶笈初編》,獲評定「上等」,收藏在養心殿。乾隆帝鈐蓋石渠璽印,並養心殿的殿座章。還有「乾隆御賞之寶」、「乾隆御覽之寶」兩個朱文方印,此二印是乾隆早年用印,比較少見。

乾隆之後,又經嘉慶帝鑒賞,並鈐「嘉慶御覽之寶」印。此冊應是在晚清從清宮流出,再次入私人藏家之手。

此冊最後有著名藏家吳普心的兩方鑑藏印,可知曾入吳氏思學齋收藏,在逾半個世紀的時間裡銷聲匿跡,鮮為人知。直至今天,才難得再現市場。


中國嘉德香港2021秋季拍賣會

專場:觀想 - 中國古代書畫
預展:
2021/10/9-11|10am - 8pm
2021/10/12|10am - 6pm
拍賣:2021/10/13|8pm
地點:香港會議展覽中心 展覽廳5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