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中國嘉德香港（下稱嘉德香港）的新聞稿，發現今季秋拍陣容之鼎盛令人相當驚喜。
除了中國書畫、亞洲二十世界及當代藝術、瓷器工藝品、古典家具這四大傳統藝術板塊外，珠寶鐘錶亦再度回歸，另外又新設生活尚品專場，拍品合計近2,000件之多，乃是歷屆之最。
琳瑯滿目的精品，自然是藏家喜聞樂見的。不過大家同時也感到驚奇訝異：為何在環球經濟不明朗之際，此家業界巨頭還決定舉辦如此份量的拍賣周？
有見及此，筆者打開電腦的視像鏡頭，訪問了身處北京的胡妍妍，請這位嘉德香港董事長親身解答諸君疑問。
胡妍妍｜嘉德香港董事長
就著拍賣行業的經營，外界有一種意見認為：「反正拍不出去的話，也是只歸還給賣家，沒有甚麼損失可言，所以怎樣策劃也沒所謂吧。」
其實對拍賣行來說，一季業績不但代表著一時成敗，更攸關未來發展。最終成交數字要是不似預期，很容易受到批評質疑，繼而影響公司聲譽，甚至廣大藏家的信心亦會大打折扣。
中國嘉德乃業界翹楚，多年來建立的口碑與人脈極為寶貴，斷不可能只抱著「賣不了就算」的心態。那麼本季香港近2,000件拍品背後，又隱藏著甚麼決策因素？
去年是中國嘉德成立30周年，重磅藝術品自然比較多，反應也是非常熾熱。香港春秋兩季的大拍，合共斬獲了HK$11.76億，成績令人鼓舞。
來到2024年香港秋拍，我們雖然一方面實行「減法」，降低高價拍品的數目，但另一方面也採取「加法」，呈獻種類更為多元的豐富拍品。此消彼長之下，最終拍品數量達到了約2,000件之多。
如此戰略調整，並非單純是因為大環境不明朗，其實更多是回應市場近年巨大的轉變。
首先有兩點，大家看客觀數字就能理解。一、藏家過往以50後、60後、70後為主，如今80後、90後、甚至00後的新世代湧現，逐步在市場中挑起大梁；二、嘉德香港客戶不但數量日益增加，同時亦愈趨國際化，從最初接近90%為大陸藏家，到現在25%皆來自全球其他地區或國家。
另外一點，則是我們與藏家日夕相處之間，以及觀察市場走向而留意到的。在年齡與地區以外，大家的收藏愛好與理念、購買習慣與目標，其實俱已明顯地不同以往了。
以中國書畫為例，大家都說是嘉德傳統強項，多年來長盛不衰，破過數之不盡的紀錄。我們要思考的是，在天價成交以外，應該為眾多愛好者帶來怎樣的其他選擇。
今季香港「觀想」專場有一件奇品，《邢侯簋全形拓及諸家題跋》，出自香港著名學者馬國權珍藏。整紙所書，乃馬先生於1959年隨古文字學家容庚北上，力邀唐蘭、王獻唐、徐森玉等一眾金石學大家，圍繞西周青銅重器「邢侯簋」所作之考釋與題跋。
整整近兩千字之多，俱是嚴謹治學，無一應酬之言。
這麼一件奇品，要是在90年代現身市場，很可能落得曲高和寡的下場。正是這二十、三十年間，藏家在拍場多有歷練，熱衷鑽研箇中學問，眼光日益精進，我們很有信心現在能為之找到知音。
《邢侯簋全形拓及諸家題跋》123 x 61 cm｜HK$80,000 - 120,000
豐子愷《衍園課子圖》，60 x 30.5 cm｜HK$400,000 - 600,000
專業水平的學問以外，收藏圈的進步與提升，也體現在情懷之上。這二十、三十年間，好些藏家選擇成立私人美術館，把收藏體系公諸於世的同時，又在社會上倡導美育，享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這次馬國權藏珍之中，有一幅《衍園課子圖》，是豐子愷為他繪畫的。豐子愷先生，大家小時候從課本裡就認識，既是中國漫畫藝術先驅，又是春風化雨的教育家。「衍」是生生不息之意，「課子」則指教育後代。
我們有一位藏家客戶，是豐子愷先生的「粉絲」，創辦美術館時便以「衍園」命名。
此所美術館，先後和清華大學、浙江美術館、溫州博物館等攜手策展，接著又獲選為「大運河美術館聯盟」成員，成為浙南地區頗具影響力的民營文化空間。
談及收藏境界，本季我們還有幸得到張珩後人委託，帶來這位古書畫鑑藏家的《木雁齋書畫鑑賞筆記》。洋洋6,200頁手稿，收錄兩晉隋唐以來2,200多件書畫，著述其畢生之鑑賞研究理論思想，乃彌足珍貴的歷史文獻。
上述這些例子，雖然估價不屬百萬千萬行列，但統統是饒有深度的藝術品，在「識貨」的收藏圈子已引起頗為熾熱的討論研究，最後很可能帶來喜出望外的成績。
大家耳熟能詳的大師名家以外，還要著重好玩、學問深、富有趣味的拍品 - 收藏沿著一條長長的大道，進入茂密的森林。榮景之下的喧囂散去，面對低增長的市場，更要以多元拍品滋養廣大藏家的興趣，為下一個市場高峰做好準備。
這正是嘉德香港觀察到的「危中有機」。
張珩《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手稿｜估價待詢
胡妍妍提及的「大運河美術館聯盟」，是由南京博物院與中國大運河博物館聯合發起，以京杭大運河為主軸，集合沿岸多家博物館及美術館，以品牌形式弘揚中華傳統文化。
京杭大運河乃僅次於長江的「黃金水道」，濫觴於春秋亂世，後經歷朝擴建，隋代初具規模，蒙元時期基本完成，成為貫通中國南北的大動脈。明清兩世加以改建，晚清起一度斷流，及至近代疏通治理，在「南水北調」工程中擔任重要角色。
浙江的衍園美術館位於運河南端，若我們沿著河道一路向北駛向京師，就可以發掘到另一段橫跨數百載歲月、關於文人雅集的「識貨」故事。
眾所周知，書畫的價值，絕大部份繫於藝術家本人身上。可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大通秋泛圖詠》，卻是一幅出自冷名畫家、在十四年間升值了3,000多萬的作品。
史上最有名的文人雅集，乃是東晉蘭亭修禊，名士畢至，更留下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後世騷客傾慕不已，仿傚者眾。
時至康熙年間，有位名叫田雯的官員，監督北京通惠河大通橋漕運，發思古之幽情，仿晉人集事，與同好泛舟河上，傳杯換盞，先請畫師繪事，塗飾風流，又邀曹貞吉、宋犖、朱彥尊等十五位名彥賦詩，遂成《大通秋泛圖詠》。
及至乾隆及道光年間，此卷又先後獲得劉墉、紀曉嵐、伊秉綬、阮元、王鼎等數十位鴻儒題詠。
《大通秋泛圖詠》曾經兩度在中國嘉德舉槌，2010年以RMB 280萬易手，2024年則拍出了RMB 4,140萬。
受畫人田雯並非甚麼大官，作畫人郁生更是名不經傳，生平事跡一律無從考究。理論上，此卷不一定是「熱門」拍品，為何能在同一個拍場升值十幾倍？
首先，誠如我剛才所說，藏家一直在進步，而且是進步神速。大家現在鑑賞書畫，估量價值，不再只限於畫家的層面，而是懂得查閱題跋，深入研究字裡行間的價值所在。博物館藏品重視文物歷史價值的概念，已為個人藏家所接受。
《大通秋泛圖詠》近20公尺長，匯集了四朝五十餘位京師重臣雅士賦詩懷詠，從中更折射出有清一代政治、經濟、漕運、民生、乃至官場等諸般狀況，價值非凡。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正是因為收藏圈子如今「伯樂輩出」，深諳此卷乃是「千里馬」，才會引起連番爭奪，超越外間預期成交。
清康熙至嘉慶間《大通秋泛圖詠》｜嘉德北京2024年春拍，RMB 4,140萬成交
胡惠春是二十世紀的頂尖藏家
我們常說，拍賣講求天時、地利、人和，此卷正是箇中佳例。
通惠河於元朝修建，屬於京杭大運河最北段落，為重要水上交通樞紐，掌握著北京的經濟命脈。雖然漕運已經走進歷史，但通惠河流經的通州區方興未艾，近年升格為北京城市副中心，成為北京市人民政府所在。
政治及經濟以外，通州亦積極發展文化事業，三大建築之一即為北京大運河博物館。《大通秋泛圖詠》的其中一位主要競投者，正是希望盡一點綿力，把之買下來捐予博物館，觸發了當時的熾熱爭奪戰。
可見藝術品本身要是有內涵、有深度、有意義，碰上合適的時機，價值自然會提升上去。
《大通秋泛圖詠》乃胡惠春舊藏。此君名字在古玩圈無人不識，瓷器藏珍天下聞名，堂號「暫得樓」正巧出自《蘭亭集序》：「當其欣於所遇，蹔（同暫）得於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事實上，胡惠春為「收藏界天團」敏求精舍的創會主席，可說就是現代雅集的召集人。而他與一位風流名士的交集，又衍生出一段文人佳話和一幅傳世佳構。
1963年，張大千來港暫留，適逢新成立的敏求精舍雅集。席間，他得知胡惠春珍藏宋拓華山碑，又自署齋號「胸華閣」，便借南宋文豪陸放翁「老夫合是征西將，胸次先收一華山」詩意，繪畫《胸次新收一華山》相贈。
此件稀見的橫幅華山佳制，完美融合大千早期傳統山水訓練和晚期潑彩風格，問世以來一直由胡氏家族雅蓄，今次在嘉德香港秋拍是首度現身市場。
從《蘭亭集序》到《大通秋泛圖詠》和《胸次新收一華山》，中國文人雅集之美，藉著這些珍品流傳至今，正好體現了收藏之中至關重要的文化傳承。
張大千《胸次新收一華山》，37.5 x 103 cm｜HK$600,000 - 800,000
書畫以外，古典家具也是嘉德香港拿手強項。縱觀整個香港拍賣市場，只有他們為之常設季度專場。
中國歷史上，家具頗長一段時間都受到忽視，不似書畫古董般很早就進入專業研究和重要藝術品的領域。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王世襄出版《明式家具珍賞》，展示傳統家具的高雅美學與卓越工藝，這些珍貴的古董方落入鎂光燈照射範圍。
來到近年，明式家具在市場引起一浪又一浪的熱潮，嘉德香港作為重要推手，對這股「家具風」有何洞見？今季又以怎樣的策略迎戰？
藏家群體的改變，不單在於學問與修養，也包括品味和興趣。
十多二十年前，家居裝潢盛行絢麗奢華風格，近年則頗有點反璞歸真的感覺，講求簡約、天然、寧靜、舒適。明式家具線條俐落，造型大方，著重木材自然紋理色澤，呈現一派空靈舒朗之感，與我們對生活環境的追求不謀而合。
去年春季，我們策劃了《翠壟閑雲 - 閑雲山莊藏明式家具》專場，反應非常熱烈，19件拍品悉數售出，拿下「白手套」佳績。
來到今年秋季，嘉德香港再度帶來閑雲山莊雅蓄，今次焦點所在是一件優雅莊重的黃花梨香几。
提起香几，古董愛好者定必想起北宋宣和畫院的《聽琴圖》。
此幅描繪雅集聽琴場景，主人公道冠玄袍，凝神撫琴，身旁置一香几，香爐溢出縷縷香煙，兩位聽琴朝士沉醉於裊裊弦音之間，展現出靜穆蕭散的文人意趣。這位道服打扮的琴人，正是「文青皇帝」宋徽宗本尊。
燕居焚香，把盞聞香，一直是騷客嚮往的風雅之事，香几自然與這種文人意趣密不可分。在現代家庭中，香几或擺花瓶香爐，或放奇石盆栽，甚至是雕刻塑像，置於室屋一隅，煞是高情邁俗。
「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戾家。」宋人意思，是雖然稱這四藝為「閑事」，實則需要認真對待，馬虎不得。明式家具雅致簡練，絕非隨意而為，而是經過千錘百鍊形成的，既體現出我們對生活品質與品味的追求，又把藝術收藏與日常生活結合起來，所以受到許多脫俗高雅的朋友垂青。
嘉德香港一直提倡：收藏是鮮活的，不是脫節的；收藏應該是置於生活當中的，而不是鎖在保險櫃的。今季秋拍新設的「嘉享 - 生活尚品」專場，囊括名酒佳釀、時尚家品、乃至古巴產品，就是實踐我們這個理念。
北宋《聽琴圖》局部｜北京故宮
明晚期 黃花梨嵌癭木面三彎腿帶托泥香几｜閑雲山莊珍藏，HK$1,200,000 - 2,200,000
巴卡拉磨砂水晶鑲鎏金銅大象烈酒箱｜HK$1,500,000 - 3,000,000
嘉德香港2023年春拍，《翠壟閑雲－閑雲山莊藏明式家具》預展現場
回首往年的閑雲山莊預展，令藏家印象尤其深刻的乃是「唐風屋頂」。這件別具一格的裝置藝術，是我們委託香港青年藝術家創作，以融會古今的美學襯托出明式家具之美。
所謂「見微知著」，從這件事情上面，可以看出嘉德在香港越來越有獨特的個性，展現出與嘉德在北京同品不同風的自身特色。
你們傳媒朋友都知道，去年底嘉德香港總裁的重任交到了陳益鋒手上。從嘉德香港籌備開始，Steven就參與其中，對市場有深入了解，多年來又累積豐富的財務和管理經驗，實在是接棒的不二人選。在他帶領之下，珠寶鐘錶尚品部也於事隔四年後，再度於秋拍亮相。
我們都期待嘉德香港越來越好。
本季的種種革新與改變，我認為很能突顯嘉德香港的作風與態度。不是說市場好我們就好，市場不好我們就聽天由命。即使環境不如理想，也要從中找到可為的事情 - 這正是嘉德香港眼中的機遇。
總重13.98克拉哥倫比亞「木佐綠」祖母綠配鑽石項鍊｜HK$1,980,000 - 2,400,000
勞力士 18K白金 自動上弦計時腕錶 DAYTONA系列 REF. 116519｜HK$280,000 - 480,000
踏入廿一世紀，全球都面對人口老化問題。古董圈也一樣，大家對藏家青黃不接的情況頗感擔憂。
事實上，《The Value 值點網》成立的主因，正是希望能以深入淺出的講解，把古玩美學帶進年輕人的世界。
嘉德香港作為業界翹楚，同時肩負推廣中華傳統藝術的使命，又是如何面對這個挑戰？
你這個問題，讓我想起了近日兩件逸事。
去年開始，所有人都在討論AI，憂心人工智能會帶來怎樣翻天覆地的衝擊。我跟一位藏家朋友聊天，他認為AI藝術勢將興起，惟傳統藝術非但不會變得乏人問津，相反會更為人所愛惜珍重。
我很好奇，一位在數碼世代成長的年輕人，為何會這麼想？
他說，回顧歷史，人類從農業社會步入工業時代之初，機器製造就是奢侈品的代名詞。然而，隨著科技一日千里，生產效率提升，就變成了大家都能負擔的量產商品。這個時候，我們就意識到手工品的珍貴。
那麼當AI普及起來，成為見怪不怪的藝術創作工具時，人們必定認識到：誕生於逾百甚至逾千年前、代表著人類文明結晶、現在業已無法再創造的藝術品，才是最彌足珍貴、最值得珍藏保留的。
早幾天我去了蘇州，看到很多年輕人穿著漢服，女孩子裝扮成古代小姐模樣，在粉牆黛瓦的水鄉建築前拍照打卡，很是熱鬧。
在衣飾穿搭方面，我們很長一段時間接觸著西方審美。現在大家見識廣了，又重新發掘到東方古代之美。這種美學不但很能打動人，而且不分年齡，所以全球時尚界都吹起了「中國風」。
古董也一樣，承載著中華文明精粹，藝術價值是無容置疑的。只要得到充分機會去展示人前，絕對不愁沒有知音。
在所在相關行業領域，包括文博機構、學者專家、行家商人、你們傳播媒體、以及我們拍賣業界的努力下，年輕一輩如今也很沉醉於古玩美學世界之中。
若果你還是有所擔憂，或許數據能夠讓你安心。嘉德香港剛過去的春拍，有23%買家皆屬40歲或以下群體。
清乾隆 松石綠地粉彩桃紋蓋罐一對｜望星樓珍藏，HK$20,000,000 - 30,000,000
北京巡展現場
以本季《望星樓藏清代御窯瓷器》專場為例，雖然數量不多，只有11件，但悉數俱是精品，當中更不乏稀世難求的重器。在北京巡展期間，每日都吸引700、800多人，包括一眾新世代藏家到場欣賞。
早在康雍乾三代瓷器還未真正流行時，「望星樓」主人已對之情有獨鍾，構建起眼光獨到的收藏體系。這位香港名藏家兼古董商的藏瓷，曾長期在美國明尼阿波利斯美術館展出，顯示出博物館級的品位。
今次有一對松石綠地蓋罐，粉彩繪就吉祥桃紋，乾隆年製，特別受到藏家關注。無論是器型還是紋飾，俱是十分討喜，叫人一看傾心。與此同時，它並非常規粉彩，而是仿銅胎掐絲琺瑯（即景泰藍）效果，技術繁瑣，燒製不易。
這對蓋罐為傳世孤品，翻查全球已知記錄，不見與之相同例子。此外，「瓷友」都知道，御窯瓷器能成對保存，且原裝蓋並無佚失，實在是千金難求。
和上述《大通秋泛圖詠》一樣，蓋罐亦為胡惠春先生舊藏，九十年代又兩度於蘇富比舉槌，絕對是來源有緒的名品。
全靠藏家的信任和團隊的努力，玉器亦已成為嘉德香港的重要品牌。
談到拍場的高古玉熱潮，就不得不提「暫集軒」。
我們此前兩度為這個台灣私人收藏舉辦專場，競價氣氛無比熱烈。今次是壓軸之作，是暫集軒於嘉德的第三次專場拍賣，也是最後一場。80多件上好古玉，包括焦點所在的黃玉神人面紋琮，玉器收藏家都格外重視。
黃玉神人面紋琮｜暫集軒珍藏，HK$1,800,000 - 2,200,000
眾多藝術門類之中，最多人討論認識、欣賞研究的，必然是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
在一級市場中，這個板塊由無數藝廊主導，世界聞名的博覽會更往往是城中熱話；二級市場裡，也是風生水起，每每寫下天價成交。
另一點有趣的是，每個城市的喜好似乎都甚為不同。以香港和北京為例，在同一個國家、同一個時區，受追捧的名家與畫家卻是大相逕庭。
嘉德香港的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部門，以用心策劃、驚喜載道見稱，今季又以怎樣的陣容亮相？
當代藝術，不但是市場最火熱的板塊，也是藝術愛好者最離不開的部份。因為它最鮮活，富有創造力和探索精神，藝術家就生活在大家身邊，所以也最能感染我們。
中國嘉德是扎根大陸的拍賣行，北京團隊自然最關注中國當代藝術，希望能藉著在市場上持之以恆，建立起它的價值體系。
香港是中西融合、海納百川的藝術中心，聚集各地頂尖藏家，所以Vita（陳沛岑，部門總經理及資深專家）在立足中國當代藝術的同時，亦以國際視野選擇拍品，我們可見圖錄之中，就把中國、歐美、乃至日韓的藝術家都盡括囊中。
兩年前，也就是嘉德香港10周年秋拍，王牌拍品是草間彌生的《無限金網》。當時以HK$980萬起拍，隨即引來電話委託及拍廳坐席紛紛出價，最終以估價四倍的HK$4,800多萬賣出，現場掌聲雷動。
高價成交的關鍵之一，是香港團隊把握住了適當的時機。當時，香港M+視覺文化博物館剛剛宣佈，為慶祝開幕一周年，將於年底舉辦大型回顧展「草間彌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引來各地媒體爭相報道。
拍賣後有好幾位藏家和傳媒朋友都跟我說，這個成績遠遠超乎了大家預期。
我對這幅作品印象很深刻。首先黑金色的「無限網」相當罕有，拍場過去30年只見過五幅，而我們是最大的一幅。金色是最閃亮、最外放的顏色；黑色則最深沉、最內斂。兩者一擴一縮，在碰撞間產生出無比戲劇性的張力。
凝視此作，我們會有一種空間不斷往外擴張的感覺，好像要被吸進去似的。
台北巡展現場
草間彌生《黑與黑》，187 x 147.5 cm｜HK$12,000,000 - 18,000,000
至於今季秋拍的《黑與黑》，雖然用色與處理與《無限金網》迥異，但視覺上就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草間在一片單色之中，藉著色彩的明度與肌理變化，巧妙創造出空間的張縮。畫作中心就好像黑洞一樣，裡面有著龐大的力量，把我們引領到宇宙最深邃處、充滿未知與想像的空間。
《黑與黑》繪於1961年，是草間唯一一件以黑色為主調、而非撞色的無限網。我覺得這幅天下無雙的作品，背後有著很深厚的哲學意義，非常值得仔細欣賞領略。
2011及2022年，畫作先後於巴黎龐比度藝術中心草間個展，以及剛剛提及的M+回顧展亮相，今次更是首度現身拍賣，非常難得。
這次訪問之前，我特意翻查了過去拍賣的資料。中國嘉德的香港和北京拍場，總共拍過20多幅朱沅芷的作品，每幅作品都很精彩，反應也非常好。
其中有一點相當有趣，就是這20多幅畫作，悉數是從海外徵集而來的。
二十世紀的華裔藝術家，可以說是前無古人的一群。他們深諳中華文化之精髓，到歐美地方去見識闖蕩，最終成為古今合璧、中西兼融的一代巨匠。
朱沅芷正是其中一員，年紀小小時就跟隨嶺南畫派的高劍父、高奇峰兄弟習畫，十多歲移居美國，後來又曾到「花都」巴黎發展，作品、成就、影響都名副其實是國際性的。
「工業革命」是朱沅芷有名的繪畫主題，然而數量極罕，畢生只創作了6幅。
其中一幅繪於1932年，是他為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重新開幕而創作的，數年前在香港拍出超過HK$1億。至於我們今季這幅，一樣是因為頂尖美術館而誕生。
《這裡是紐約》 繪於1943年，是當時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家博物館（The Met）大型比賽脫穎而出的作品。勝出後，畫作先後於The Met、麻省春田市美術館、匹茲堡卡內基研究所巡展，廣受歡迎。
繪畫此作時，朱沅芷新婚燕爾，又剛剛迎來弄瓦之喜，生活美滿之至。這種幸福之情，在本作上表露無遺 - 畫中男女就好像藝術家夫婦本人，正深情對望，迎著曦光起舞。
大家現在處身艱難逆境，豈不是更需要、更應該像本作一樣，對未來充滿希望，最終方能迎來曦光？
台北巡展現場
朱沅芷《這裡是紐約》，91.4 x 71 cm｜HK$6,000,000 - 8,000,000
趙無極《24.01.73》，95 x 105 cm｜HK$12,000,000 - 18,000,000
中國嘉德香港｜2024 秋季拍賣
時間：2024/10/3 - 8
地點：香港會議展覽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