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不在我的計劃內。我一定會一直收藏藝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也確實值得收藏的,如果我買得起就一定要得到手,就算我現在是一百五十歲,我也要得到手。」
香港秋季拍賣周圓滿落幕之際,收藏圈卻傳來噩耗。古董鑑藏界一代風雲人物 - 張宗憲(Robert Chang)告別塵寰,享年97歲。據悉,張老先生因健康狀況入院,在親友陪伴下安詳離世。
從四十年代單槍匹馬赴港、口袋裡只有24美元的小伙子,到成就無數成交紀錄 、拍賣場上「永遠的1號牌」,可以說沒有張宗憲,就沒有今日的中國文物拍賣市場。
這位「雲海閣」主人一生充滿傳奇,而且永不言倦,近年縱使身體抱恙,但為了推廣中華文化,仍然西裝革履,坐著輪椅到各大場合露面支持。高壽之年,他更成立教育及藝術慈善基金會,捐出藏品拍賣所得,遺愛人間。
古董鑑藏界一代風雲人物張宗憲
張宗憲永不言倦,數年前在佳士得以HK$1.3億,投得「乾隆暗八仙紋天球瓶」
張宗憲於90歲生日派對接受美女一吻,盡顯童心未泯之情
張宗憲去年出席國際古玩展開幕禮
張宗憲,本名張永元,祖籍蘇州,二十年代於上海出生,是家裡的三少爺,父親張仲英在當地經營古玩商號「聚珍齋」。年少時,這位花花公子曾開辦百貨公司,雖然未竟全功,但也獲得了做生意的寶貴經驗。
四十年代,張宗憲隻身離開家鄉,前往香港以躲避戰亂。他不懂粵語英文,身上帶著一個皮箱,口袋裡有24美元,就這樣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這位小伙子租不起地方居住時,只得撿舊報紙墊在身下過夜。當時誰又會想到,他有朝一日將成為聞名天下的人物。
其時,內地局勢動盪,許多資本家和古董商均南來香港發展。在這股潮流之下,張宗憲在摩羅街租了一間小店,售賣父親從上海寄來的古玩。張仲英每次都會附上清單,並詳細寫明每件古董的來歷背景和建議售價,令張宗憲培養出鑑賞眼光。
1965年,張宗憲攝於香港石板街貨倉
西裝革履、「官仔骨骨」的張宗憲的標誌形象
五十年代,張宗憲站穩腳步,遂以本名「永元」正式開設第一間古董店。與此同時,他亦成為香港與台灣之間的重要古玩商人。
六十年代,香港製造業和商業開始起飛,財富如潮水般湧入。時勢造英雄,張宗憲的生意也做得風生水起,旗下古董店擴充至五間之多。就在他過著「夜夜笙歌,晚晚香檳」的日子之時,突然又迎來了人生另一個重要時刻。
當時,他資助胞妹張永珍到劍橋大學進修,而張永珍不久後就鼓勵兄長到英國闖蕩見識。於是乎,張宗憲開始踏足國際拍場,由於常常坐飛機穿梭香港、倫敦、紐約、東京等地,所以就改了「雲海閣」這個堂號。
古董生意成功,又有膽識到西方拍場闖蕩,這樣的人物當時屈指可數。所以當拍賣界兩大龍頭 - 蘇富比和佳士得先後進軍香港時,都請來張宗憲幫忙鋪橋搭路,介紹藏家。
及至八十年代,張宗憲毅然結束古董店生意,全心轉戰拍賣。
張宗憲與佳士得中國瓷器及藝術品部眾人是很好的朋友
蘇富比亞洲五十周年晚會,張宗憲與劉益謙夫婦合照
九十年代,內地文物市場逐步開放,張宗憲奠定了拍場上「永遠的1號牌」地位。
1992年,在官方支持下,北京舉辦「92北京國際拍賣會」,是為「新中國文物第一拍」。大會當時特地邀請張宗憲出席,競投第一件拍品。
1993年,上海朵雲軒首拍,張宗憲舉著1號牌,以十餘萬投得豐子愷畫作,寫下藝術家拍賣紀錄。
1994年,中國嘉德首拍,第一件拍品是吳熙曾的《漁樂圖》,7,000元底價。張宗憲手持1號牌,站起來對全場說:「今天是嘉德的首拍,我出18,000元,一拍就發!」競投氣氛頓時活躍起來,張宗憲最終加到88,000元,由鑑定大師徐邦達敲響拍賣槌,贏得頭彩。
這個金額其實已大幅超越市價。張宗憲當然並非不知道,他是要身體力行,落手推動中國古董市場發展。
1994年中國嘉德首拍,張宗憲舉起1號牌參與競投
張宗憲90年代參加朵雲軒拍賣,左右是陳逸飛和米景揚,後排坐著王雁南、甘學軍、馬承源,身旁不是名畫家,就是文物界大腕
張宗憲縱橫拍場,創下數之不盡的成交紀錄。有趣的是,其中不少釋出市場的藏品,都由胞妹張永珍投得。
當年赴英留學的張永珍,後來踏入商界,與霍英東家族合作經營石油生意,又踏足地產、電訊、貿易等領域,亦曾擔任全國政協常委之職,成為富甲一方的政商界女強人。
張永珍投得的兄長珍藏之中,「乾隆御製琺瑯彩杏林春燕圖盌」尤為有名。
這件重器先後由Barbara Hutton、戴潤齋、葛士翹「天民樓」等名人遞藏,後來成為張宗憲雅蓄。2006年,張宗憲委託香港佳士得出售琺瑯彩盌,估價HK$6,000萬,結果在熾熱競投下以HK$1.51億天價拍出,一舉成為亞洲拍賣史上最貴藝術品,買家正是張永珍。
張永珍以破紀錄天價,投得張宗憲釋出的「乾隆御製琺瑯彩杏林春燕圖盌」
瓷器古董以外,張宗憲的書畫收藏亦非常有名
電影《一代宗師》有這樣的對白:「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張宗憲叱咤鑑藏界多載,見過自己,見過天地,最後也達到了見眾生的境界。
晚年,張宗憲把許多珍藏,相繼捐予蘇州博物館和上海博物館。他也曾承諾,要捐贈100件藏品給香港故宮,以吸引全世界遊客來訪。三地所在,分別是其祖籍、出生地、發跡地,意義非凡。
2020年,張宗憲成立「張宗憲教育及藝術慈善基金」。此後,他經拍場釋出藏品所得,皆全數撥捐這個名下基金,福澤後世。
今時今日,愈來愈多藏家透過電話或網絡競投。張宗憲在耄耋之年,仍然堅持一身上海老克勒風(Old Clerk)西裝,頭戴招牌時髦禮帽,在拍場親手舉起專屬「1號牌」。
如此光景,惜成絕響。
2023年,張宗憲捐贈46件銅胎掐絲琺瑯器予上海博物館,他身旁是胞妹張永珍
張宗憲捐贈上海博物館的其中一對藏品 - 乾隆 掐絲琺瑯花鳥紋象足燻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