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界近年掀起「黃花梨熱」，以這種名貴木材製作的家具多次刷新紀錄，而佳士得正是其中重要推手。無論在西方還是東方舉槌，俱是有口皆碑，叫好叫座。
去年香港秋拍，佳士得首次把「黃花梨女皇」伍嘉恩（Grace Wu）的藏品帶到拍場，15件明式家具全數成交，成為收藏界年度熱話。
來到今年紐約亞洲藝術週，這間龍頭拍行呈獻「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七件/組拍品悉數為伍嘉恩「嘉木堂」所經手。其中兩件家具，包括領銜的「黃花梨四出頭大官帽椅」，更是出自90年代轟動一時的「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珍藏專拍」，勢必再度掀起連番激烈爭奪戰。
編按：此系列家具將於3月20日在紐約常設專場舉槌。這個常設專場一直稱為「重要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今季卻特別改名作「重要中國家具及工藝精品」，可見此系列家具受到何等重視
Lot 809｜十七世紀 黃花梨四出頭大官帽椅｜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
- 莎拉‧韓蕙，〈A Yokeback Chair for Sitting Tall〉，《Journal of the Classical Chinese Furniture Society》，春季刊，1993年，頁18，圖24及封面
- 王世襄及柯惕思，《Masterpieces from the Museum of Classical Chinese Furniture》，1995年，頁50，編號23
芸芸中國古代藝術品之中，家具的情況甚為特殊 - 曾經有一段頗長時間，沒有在故鄉受到應有重視，卻令西方藏家及學者所深深著迷，率先作出系統性的研究鑑賞。
加州的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自1988年起積極購藏明式家具，被譽為「世上首家專門收藏中國家具的博物館」。收藏與展覽以外，館方更組織學會及出版期刊，致力弘揚箇中的文化傳統。
對家具愛好者而言，這座博物館可說是聖殿般的存在。豈料在1995年，博物館決定閉門結業並出售藏品，逾百件/組家具於是交到了佳士得手上。
這批拍品固然是珍罕矜貴之物，但此前從未有一個專場呈獻如此大量的中國家具，遑論明式家具的專屬拍賣更是史無前例。即使是龍頭拍行，這項任務無疑仍是一大挑戰。
本椅於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展出期間
《聖諭像解》，康熙（1622-1722）刻本
籌辦這場歷史性拍賣，佳士得隆重其事，首先設計精裝目錄，除了家具與古玩藏家外，亦專誠寄給未曾涉足中國藝術的重要客戶。其次，行方又聘請室內設計師以明式家具佈置現代生活空間，在國際時尚家居雜誌印刷刊登，以宣傳攻勢先聲奪人。
拍賣當日、即1996年9月19號，來自世界各地的收藏家、古董商、研究學者、乃至博物館代表雲集佳士得紐約總部，拍賣廳坐無虛席，競投氣氛無比熱烈。結果，107件/組家具悉數售出，拿下100%成交的「白手套」佳績，其中許多拍品更以估價倍數易手。
專拍斬獲逾US$1,120萬，寫下中國藝術品單場拍賣紀錄，瞬間登上各大傳媒報道，包括《紐約時報》和《金融時報》等等。經此一役，明式家具的名聲真正響徹天下。
此兩件明式家具 - 四出頭大官帽椅以及有束腰長方桌，正是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舊藏，於1996年拍賣後由伍嘉恩「嘉木堂」雅蓄，再歸入顯赫家族之藏珍。
官帽椅線條簡約和諧，深具現代感，因形態與古代官服頂帽相似而得名，一直被視為中國精英人士身份及權力象徵。至於「四出頭」者，則是指搭腦及扶手皆伸探出頭的形制。
前後扶手椅腿共四條直線，以四根木柱穿榫過座板而成，簡約得宜，穩重十足。十五世紀木匠典籍《魯班經》詳細描述官帽椅製式，稱許其榫卯結合方式為中國家具典範。
本椅兩點尤為注目之處。首先，椅高逾121 cm，氣勢赫奕，儼如寶座，當初極可能是專門承造，而並非如常見之例，是成對擺設或四張成堂。再者，本椅罕用方棖，而異於常見圓帳。
方材與圓材乃基礎構件，各以不同的榫卯交接搭配，組成不同風格的明式家具。方材用角榫，銜接狀態一覽無遺，不但工匠造詣立見高低，比起圓材用插榫更為堅固，同時亦渲染出宏奇風格，營造雄渾剛勁之勢。
明式家具素以簡約沉穆取勝，本椅可請盡得其髓，巧妙糅合清雅造型與勻稱比例。
搭腦壯碩，利落上翹，扶手微弓，曲直恰如，鵝脖若彎，起伏有致。四出頭逸韻洋灑，輝映主人尊貴地位。邊抹方正規矩，卷口牙子素直，靠背板寬挺，弧度圓婉流暢。整體線條遒勁，徐疾有度，剛柔並濟。論美學之高、營造之艱，精湛手藝與創新意匠缺一不可。本椅兩者兼具，是出名師，無愧為明代家具典範。
傳世的同類方棖例子本就稀少，而本椅（高121.3 cm）在其中更是鶴立雞群。
可堪比較之官帽椅當中，一例（高115 cm）於2022年在佳士得香港「卓木沁香：曾氏收藏中國古典家具」專場舉槌，黃花梨嵌石板，有束腰，同樣為伍嘉恩舊藏，估價HK$240萬，在熾熱競投下以HK$1,125萬易手。
此外，倫敦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博物館（V&A）一例，較矮（高104 cm）；N. Berliner著作《Beyond the Screen, Chinese Furniture of the 16th and 17th Centuries》一例，有束腰，內彎馬蹄足，尺寸也是較小（高109 cm）；伍嘉恩著作《明式家具三十年經眼錄》亦收錄一例（高115.2 cm），搭腦兩端更為翹展，扶手下接聯幫棍。
Lot 808｜十七世紀 黃花梨嵌癭木有束腰長方桌｜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
尺寸：75 x 76.2 x 57.8 cm
來源：
- 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珍藏專拍；紐約佳士得，1996年9月19日，拍品編號20
- 嘉木堂，倫敦，1996年
展覽：
- 舊金山，太平洋傳統博物館；「Masterpieces from the Museum of Classical Chinese Furniture」，1995年6月7日 - 1996年3月31日
出版：
- 王世襄及柯惕思，《Masterpieces from the Museum of Classical Chinese Furniture》，1995年，頁90，編號42
估價：US$120,000 - 180,000
此類帶高束腰之條桌，在明代版畫中屢現，多見靠壁或倚床，上擺古玩奇石，或承放酒餚。尺寸小巧，便於移動，置之室內、外皆宜，用途廣泛。
本長方桌造型簡約，比例匀稱，饒富雅韻，清麗脫俗。黃花梨邊框內嵌癭木面心，高束腰，牙子起陽線，四腿修長，用馬蹄足。通體無棖無紋，芟繁就簡，不求縟飾，只尚逸致。癭木色澤深沉，旋紋籠絡，結合上下四方的簡練線條，效果斐然，淋漓盡致地展現質感、色相、用材之精妙選配。
2019年，佳士得紐約有一結構相近、同樣典雅的黃花梨束腰小長方桌上陣，估價US$7萬，結果以十多倍的US$92.7萬易主。此外，波士頓美術館亦有一近例，設高束腰、馬蹄足及霸王棖。
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藏於1996年拍賣後，很偶爾才會再度現身市場，每次最多又不過三數件，例必引來各地藏家和行家追逐。
近年例子當以上述2022年「卓木沁香：曾氏收藏中國古典家具」為首，專場有四件為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舊藏，數量已屬不少。這四件黃花梨家具俱以估價倍數易手，其中最矚目的是一件五足圓香几，同樣曾為伍嘉恩掌眼經手，估價HK$600萬，最終以近十二倍的HK$7,132萬成交，足證「黃花梨皇后」眼光之獨到。
同年秋季，佳士得紐約亦有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舊藏上陣，乃是一對黃花梨坐墩，估價US$10萬，結果以US$150萬高價售出，以黑馬姿態摘下該季「重要中國瓷器及工藝精品」專場的成交桂冠。
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藏之所以備受追捧，主因自然是品質之優秀與存世之稀見。伍嘉恩在2024年出版的著作中就如此評論：「 （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藏）部份更是二十餘年後的今天，也還未有能超越它們的例子。」
Lot 810｜十七世紀 黃花梨夾頭榫大畫案｜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
基於中國的崇文傳統，文房之物在古董世界中別具一格 - 不但是用具，亦不只是藝術品，更是風流儒雅的象徵。
古時，畫案在南方又稱天然几。文震亨《長物志》言道：「以文木如花梨鐵梨香楠等木為之，第以濶大為貴，長不可過八尺，厚不可過五寸，飛角處不可太尖，須平圓，乃古式……略雕雲頭、如意之類，不可雕龍鳳、花草諸俗式，近時所製狹而長者最可厭。」
文震亨系出名門，乃一代才子文徵明的曾孫，崇禎年間（十七世紀）擔任中書舍人（皇帝的高級秘書官），對琴棋書畫、焚香飲饌、服飾器用、造園布景等無不涉足研究，所著《長物志》可謂晚明文雅品味的代表指南。
他認為畫案風格得要高雅，裝飾宜簡，雕龍鳳花草就太俗氣。尺寸方面，則以闊大為貴，「狹而長者」甚至被形容為「最可厭」。
黃花梨木稀罕矜貴，隨時日採伐愈趨匱乏，同類畫案常見薄材代之以降成本，故時有勢弱之弊。本案用料十足，案面寬闊厚碩，寬逾203 cm，深66 cm，下接之邊框、牙子、牙條，以至腿足一概為厚材，用料闊綽，彌足珍貴。
文人書房以畫案居中，既可開卷閲讀、寫字作畫，更能展玩珍藏、休憩宴集。凡尺寸與本案相若者，皆可歸類為畫案。一件正中畫案，必備寬廣桌面，以展卷大幅書畫，旁置紙、筆、墨、硯文房四寶而咫尺不逼，寬舒綽裕。
如斯渾然天成之家具宏構，極考斧工與巧思，得駕馭巨幅木材，兼擅以簡練造型渲染跌宕氣勢，是出巨匠之手，曠世難遇。即使以文震亨標準之高，本案亦當屬鴻範之作。
同類經典畫案可參考一例，十六至十七世紀製，比例與腿足造型皆與本案相似，現藏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另有一黃花梨夾頭榫畫案，尺寸略小，牙子鎪成卷雲紋，2022年於佳士得紐約舉槌，估價US$15萬，連佣US$50.4萬成交。
Lot 814｜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魚門洞大畫桌｜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
在文震亨的同時期，明朝有一位文學家張岱，寫了一篇叫作《仲叔古董》的短文。文章主角是張岱二叔，精於鑑賞器物，有一次捷足先登，購下了淮陽巡撫李三才心儀的一張畫案。李巡撫獲知後勃然大怒，竟然派兵追擊張岱二叔，意圖追回畫案。
此情此景，今日當然不可能再現。不過明式家具的魅力，可見一斑。
本畫桌碩大，四面平式，結構嚴謹，方正端整，線條簡練，穩重雅致。邊抹厚碩，内嵌成對雙拼面心，木紋優美。無束腰抱肩榫，四腿方材，下作內翻馬蹄足，一氣呵成，矜莊蘊藉。集結牙板、牙子及棖組成之魚門洞開光匠心獨運，卓犖遒亮。
本桌之魚門洞開光，極可能受髹漆家具啟發。北京故宮藏一清代早期朱漆描金炕桌，牙子開光造型與本桌相似。如此設計別出心裁，極考功夫，匠師需精通各類家具形制、營造技術與裝飾手法，且擅篩選良材，方能成就如此巨作。
Lot 813｜十七世紀 黃花梨禪凳一對｜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
尺寸：47.6 x 68.6 x 61.6 cm
來源：
- 嘉木堂，倫敦，1998年
展覽：
- 倫敦，嘉木堂，「炕上壁間」，1998年11月17 - 28日
出版：
- 伍嘉恩，《炕上壁間》，倫敦，1998年，頁22，編號5
估價：US$250,000 - 350,000
古典家具的用途，大部份當然和日常生活有關。舉如上述的畫案，千家萬戶吃飯用的食案，保存典藉用的書箱等等。不過有一種就頗為特別，隱隱散發著絲絲的宗教氣息。
桌案類最著名的例子，是一張黃花梨巨案，達453 cm長，為明末清初廟宇供奉所用，有「天下一」美譽，於2021年成為拍賣史上首件衝破RMB 1億大關的中國古典家具。
本對禪凳則屬坐具類的例子，因尺寸尤大，以寬闊坐面供人盤腿趺坐、參禪冥想，故而得名。
本品寬逾68 cm，深達61 cm。牙條光素，起陽線，與腿足交圈；羅鍋棖修長，起落有致。足距寬綽，明淨敞亮，雅韻盈溢，尤勝普遍長方凳。禪凳清雅，線條簡約，邊沿無紋，僅起陽線；腿足筆挺，以內翻馬蹄足利落銳收，一氣呵成。對比畫案的文人詩意，禪凳古意悠悠，呈現出一派超逸空靈的美學。
Lot 811｜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雕雙龍紋圈椅一對｜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
尺寸：99.1 x 72.4 x 56.5 cm
來源：
- 嘉木堂，倫敦（據標籤）
估價：US$150,000 - 250,000
明式家具不時和北歐家具相提並論。其實兩者並非單純是不謀而合，而是有傳承啟迪的關係。
Hans J. Wegner有丹麥現代主義巨匠之譽，因一生設計了500多款非凡椅子，又有椅子大師之稱。他早期的成名作「China Chair」，正是受到明式圈椅啟發，把中國家具獨有的圈形彎孤扶手設計，融入到自己的現代創作之中。
此後，圈椅扶手概念在Wegner創作中反覆出現，再而影響到數之不盡的其他現代椅子設計。毫不誇張的說，明式圈椅是現代家具祖宗之一。
本對圈椅扶手、靠背板、聯幫棍流線靈動，翩然若舞，益以木質超卓，紋路華美，無處不渾然天成，如此者，則屬鳳毛麟角。紋飾瑰麗，雕工精絕，靠背板雕壺門形開光雙螭團紋，兩側拼出卷形托角牙子。
傳世一對十七世紀黃花梨圈椅，靠背雕飾、卷口牙子造型皆與本相椅似，2017年於佳士得紐約「家族遺珍：瑪麗‧泰瑞莎‧L‧維勒泰亞洲藝術珍藏」登場，以圖錄封面待遇舉槌，估價US$30萬，終以逾US$144萬易主。
Hans J. Wegner的代表作「China Chair」
Lot 812｜十七/十八世紀 黃花梨嵌癭木平頭案｜明式摩登：顯赫家族中國古典家具集珍
尺寸：76.2 x 93.3 x 46.5 cm
來源：
- 嘉木堂，倫敦（據標籤）
估價：US$60,000 - 80,000
明式家具以簡約美學見稱，在結構造型的妙思以外，也很著重呈現自然紋理。本案面心癭木紋理絕妙，攢簇有序，縈繞不逼，宛如潑墨山水，別具抽象畫意。此等神韻意境，與明式家具背後的哲學不謀而合。
嵌癭木家具廣受歡迎，其邐迤迴旋的木紋肌理，與色如琥珀的黃花梨木相互拼凑，即見鮮明對比，令人目不暇給。不假雕琢的天然特質，令癭木成為桌面用材的不二之選，與最宜擺放之文房珍玩、工藝瑰寶相映成趣。
癭木的天生紋路別有洞天，極受騷人墨客珍視，藉以遙想天地，醞釀文思，觀之處之，興味盎然。
拍賣詳情
拍賣行：佳士得紐約
專場：重要中國家具及工藝精品
預展日期（紐約時間）：
- 2025/3/14 - 15｜10am - 5pm
- 2025/3/16｜1pm - 5pm
- 2025/3/17 - 18｜10am - 5pm
- 2025/3/19｜10am - 2pm
拍賣日期：
- 2025/3/20｜紐約時間 9am；香港/台北時間 9pm（拍品801 - 908，包括本文介紹之家具）
- 2025/3/21｜紐約時間 9am；香港/台北時間 9pm（拍品1001 - 1118）
查詢：
Rufus Chen (陳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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