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到今，在不同文化碰撞下誕生的藝術品，火花總是尤其燦爛。花卉和裸女，乃西方藝術永垂不朽的題材，歷史上早就有過許多經典作品。誰想到儘管珠玉在前，20世紀的旅外華裔藝術家融貫中西後，仍能開拓出一片新天地。今次我們藉幾幅即將拍賣的傑作，一覷常玉、吳冠中、朱沅芷、林風眠這四位大師的藝術成就。
常玉《白瓶粉紅菊》｜中國嘉德2019北京秋拍，RMB 4,800萬 - 6,800萬
亞洲秋季拍賣的現代藝術領域可謂「常玉天下」，但之前看到的常玉大作皆是裸女，其實花卉亦是這位「東方馬蒂斯」畢生創作的一大主題。常玉各時期期畫風之變異，與個人經歷關係甚深。這幅《白瓶粉紅菊》繪於1931年，正是常玉美好年華的代表作。
常玉在四川南充出生，雙親在當地經營大型紡織廠，所以童年時衣食無缺，無憂無慮。他自小就在父母安排下，跟隨老師學繪畫、寫書法。藝術對他來說，是坦承表達自己、抒發情感的方式，從來不是賺錢工具。
1920年，常玉到了巴黎。相機那時是時髦又昂貴的玩意，價錢幾乎要等於一台汽車。常玉是當時巴黎唯一擁有相機的華人，感情生活多采，生活靠家裡寄錢接濟。大家可以想像，這位公子哥兒初到巴黎，逍遙自在，不知道苦為何物，所以當時的畫作都很甜美。直到後來家中屢生變故，常玉畫風才漸生改變。
《白瓶粉紅菊》是常玉「粉色時期」代表作
常玉這段美好時光的創作，稱為之「粉色時期」，作品畫面明亮，用色簡單，普遍使用粉紅色為主調，配以褐色與墨黑小色塊，描繪花卉、人體、靜物等豐富題材，並以此為基礎，不斷探索造型、空間、色彩，開創了他藝術生涯中的第一個高峰，油畫《白瓶粉紅菊》正是其中代表作。
常玉多以淺灰色線條勾勒花瓶瓶體，清高淡雅的花株挺立其中，主體花卉平面而寫意，背景常大片留白。中國傳統繪畫的「留白」巧妙地運用在西方油畫上，成為常玉贏得中西方共同喜愛的原因之一。
畫中厚塗的白色之間，隱約顯現出淺藍色調，呼應著兩側粉紅色塊與白菊周圍的粉色線條。常玉是先在底層覆蓋藍色油彩，然後下筆時加上刮擦手法，讓菊花透出粉紅與淡藍色，以描繪花瓣的線條與層次。這種肌理處理打破平面，為觀眾帶來突破性的視覺經驗。
《白瓶粉紅菊》局部
中國傳統文人愛以書畫表達文人誌趣，常以靜物寄託個人情感，藉由藝術創作的抽象空間，表達個人思想脈絡。《白瓶粉紅菊》的瓶菊盛放，既是瞬間亦是永恆，生命之璀璨象徵了常玉當時對生命、意志、情感的樂觀態度。這種中國傳統文人的藝術境界，與西方藝術的表達方式截然不同，令《白瓶粉紅菊》成為帶著東方精神的獨特油畫。
常玉與許多偉大的藝術家一樣，在世時不受重視，懂得他的知己友人甚少，其中一位就是侯謝（Henri-Pierre Roché，1879-1959）。如今拍賣世界的不少趙無極、常玉大作，都是他的舊藏。侯謝是法國著名藏家兼小說家，收藏過大量常玉油畫，後來在妻子協助下清點所有收藏並匯總成冊。《白瓶粉紅菊》正是這份清單的第100件作品，今次在中國嘉德上拍，估價RMB 4,800萬 - 6,800萬。
常玉之後，我們看看同樣曾經留法的巨擘 - 吳冠中，如何在完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創作出別具一格的花卉油畫。
吳冠中《雞冠花》｜中國嘉德2019北京秋拍，RMB 1,200萬 - 1,800萬
50年代，吳冠中從法國學成歸國，卻碰上「時不我與」的年代。當時神州大陸盛行文藝為工農兵和政治服務，畫壇主流是革命的現實主義，作為西方繪畫媒介的油畫亦欠缺市場。吳老不願接受當時的「大眾」審美標準，於是由人物畫轉向不被重視的風景畫，寓情於景。
技法上，吳冠中曾經接受巴黎高等美院的專業訓練，受當時盛行的現代主義影響，加上廣泛涉獵歐洲各地的博物館與畫廊，大大拓闊了對西方古今藝術之認識。今次拍賣的《雞冠花》，正是吳老在如此背景下創作的花卉油畫。
紅色雞冠花如火一般綻放，插花的花瓶圖案則來自古老的傳統紋樣。花瓶下的桌布有著青花瓷般的色彩，一旁的泥塑老虎恰恰是傳統的點睛所在。《雞冠花》雖然使用油畫作為表現語言，卻滲透著濃厚的傳統韻味，極具形式美感，體現了吳冠中融合西方繪畫寫生技巧與中國畫寫意的嘗試。
現代畫壇巨擘吳冠中
同樣繪於1959年的《人壽年豐》，今年10月在香港以HK$2,770萬成交
吳冠中下筆時盡可能選擇物像的固有顏色，以求還原事物原本面貌。對於雞冠花的塑造採用類似於夏爾丹（Chardin，18世紀法國著名靜物畫家）的厚塗法，以鬆散之筆反復塗抹，層層遞進。前後花朵看似色彩相似，實則色差有別，產生一種視覺上的厚度，以色彩作為視覺引導，突出畫面重點。他用平實的光與色賦予此瓶普通花卉一種莊嚴靜穆的美感，以及某種隱含於靜默中的生命力量。
吳冠中50年代的傳世油畫寥若晨星，據統計現存僅十多幅，《雞冠花》正是其一。今年10月的香港秋拍，碰巧有一幅同樣繪於1959年的吳老畫作，名為《人壽年豐》，以HK$2,770萬成交。兩畫描繪的花卉雖有不同，但融會中、西的佈局結構多有相似，共同樣體現出吳老「油畫民族化」的宏大理念。《雞冠花》如今在中國嘉德的北京秋拍上陣，估價RMB 1,200萬 - 1,800萬。
談過花卉，我們看看裸女。
朱沅芷《舞群》｜中國嘉德2019北京秋拍，RMB 300萬 - 400萬
朱沅芷曾經在歐洲遊歷生活超過十年
中國現代藝術的三大起源 - 旅法、旅美、旅日系統，當中旅美的章節正是由朱沅芷所燃亮。可是他其實有超過10年時間，在法國遊歷浸潤，吸收豐富的現代主義養分，回到美國後成就又一創作高峰。這幅繪於1939年的《舞群》，正是此時期的傑作。
朱沅芷在歐美浸淫多時，承接西方數百年的藝術脈絡，再加以自己的創新風格，繪出《舞群》。裸女是傳統西方油畫題材，畫面大多是橫臥或躺著，站立構圖則較為特殊。《舞裙》畫中形體，除了讓人聯想到馬蒂斯的《舞蹈》，以及畢加索的《亞維農的少女》之外，更可以追溯到格雷哥（El Greco，1541-1614）的經典名作《揭開第五封印》。
格雷哥是西班牙文藝復興時期的名藝術家。公認為表現主義及立體主義的先驅。他被現代學者視為與眾不同、極具個人色彩的藝術家，不屬任何傳統流派所限。畫作以彎曲瘦長的人體為特色，用色怪誕而變幻無常，融合了拜占庭傳統與西方繪畫風格。
馬蒂斯《舞》｜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MoMA
畢加索《亞維農的少女》｜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MoMA
格雷哥《揭開第五封印》｜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The Met
《揭開第五封印》局部
《揭開第五封印》（The Fifth Seal of the Apocalypse，又名聖約翰的異象），是格雷哥晚年受託所繪，雖然至死前仍未完成，但仍足夠成為最有名的格雷哥作品之一，由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The Met）收藏。畫作抽繪《啟示錄》中打開第五個封印的情境，左面雙膝跪地的是施洗者約翰。畫作中央，黃色帷幕前的四位赤裸殉道者，令人不禁想起朱沅芷的《舞群》構圖。
《舞群》畫面描繪了四個起舞的裸女，人物表情雖然沒細節描繪，但相互聯結的肢體與動態，讓人感到沉浸於歡樂氛圍之中。質樸而低沉的色調周圍，纏繞著簡約流暢的線條，無形之間流露出中國藝術的寫意韻味。輕鬆跳躍的線條，豐富的節奏、濃淡乾濕的律動中，隨著人物揮舞的手臂，帶領觀眾走入舞者的情境。
《舞群》是朱沅芷經典油畫《馬上舞旋》的畫稿之一，後者去年在中國嘉德以RMB 2,668萬成交，《舞群》今次拍賣估價則為RMB 300萬 - 400萬。
林風眠《蒹葭伊人》｜中國嘉德2019北京秋拍，RMB 380萬 - 480萬
最後我們從裸女一轉，看看林風眠如何在西方藝術與技法影響下，描繪東方仕女。
先看《蒹葭伊人》，畫名源自《詩經》，所謂「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畫中女子由簡潔細長的線條描繪，雖然爽快勁健，但優雅的弧度與修長的形式，賦予女子雍容清雅的氣質。彎彎細眉、挺直鼻樑，讓人憶起希臘雕塑的高貴單純；鵝蛋臉龐、櫻桃小嘴、修長手指，又讓人聯想到漢唐身裹絲綢的宮廷仕女，以及敦煌輕盈柔美的飛天。
樸拙線條與流利弧線完美融合，「圓中有銳，寓俏於拙」。藍紫色調則在視覺上襯託了仕女清雅的氣質，熱烈鮮豔的藍紫色既有野獸派的濃烈，又溶於水墨的淡雅，總在中式的意味與西方的表現中，抒發著詩意的雋永。林風眠說過：「藝術之美像人間一個最重情的淑女，當來人無論懷著何種悲哀的情緒時，她第一會使人得到她所願得到的那種溫情和安慰。」正是這種於傳統藝術中捕捉的靈感，賦予了這幅仕女圖素淨、淡雅、空靈的格調。
林風眠《雅曲朱弦》｜中國嘉德2019北京秋拍，RMB 350萬 - 450萬
再來是《雅曲朱弦》，畫名出自唐太宗李世民的《春日玄武門宴群臣》：「清尊浮綠醑，雅曲韻朱弦。」畫面前景的女性角色，乃林風眠作品常見的女性戲曲人物造型。細柔修長的面容體態，彷彿是莫迪里阿尼（Modigliani）畫中憂愁而又優雅的女子，鵝蛋臉與細眉又透露著漢唐之風的古典女性美。
人物舒展柔美的造型與背景中，怒目圓睜或黑或紅的戲曲人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形式的對比間，又構成了戲劇的衝突情節。人物在表情與節奏中展示出不同的性格特色，在敘事與形式中間找到完美平衡。
最後為大家送上這場「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晚拍的精選藝術品資料。
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晚場｜精選拍品
常玉（1900-1966）《白瓶粉红菊》布面 油畫
拍品編號：2009
創作時間：1931年
簽名：玉 SANYU 1931（右下）
尺寸：100 x 70.5cm
發表 ：
- 《香港佳士得廿週年：二十世紀中國藝術精選、亞洲當代藝術精選》，P157，香港佳士得，2006年出版
- 《常玉油畫全集 第二冊》，P78，立青文教基金會，2011年出版
來源：
- 法國巴黎，亨利．皮爾．侯謝（Henri-Pierre Roché）藏｜庫存第100號
- 法國巴黎，伊凡·維納夫人（Yvonne Vierne）藏
- 佳士得香港，2004年10月31日，LOT659
- 保利香港，2017年4月3日，LOT133
估價：RMB 48,000,000 - 68,000,000
王懷慶（1944年生）《化石》（雙聯作）布面 油畫
拍品編號：2030
創作時間：2000年
尺寸：200 x 165cm x 2
發表 ：
- 《藝術新聞》，P52，2001年第11期
- 《王懷慶藝術展》，P96，大未來畫廊藝術有限公司出版，2007年出版
- 《走出故園——王懷慶作品選》，P238，西班牙Ediciones Poligrafa出版，2010年出版
- 《一生萬》，P81，台北市立美術館，2012年出版
展出：
- 上海雙年展，上海美術館，上海，2000年11月6日-2001年1月6日
- 天工開物——王懷慶藝術展，上海美術館，上海，2007年12月3日-12日
- 天工開物——王懷慶藝術展，廣東美術館，廣州，2008年
- 走出故園——王懷慶藝術展，西雅圖藝術博物館，西雅圖，2010年11月18日-2011年4月10日
- 一生萬：王懷慶藝術展，台北市立美術館，台北，2012年6月16日-8月5日
估價：RMB 18,000,000 - 28,000,000
吳冠中（1919-2010）《雞冠花》布面 油畫
拍品編號：2015
創作時間：1959年
簽名：荼 1959（右下）
尺寸：73 x 51cm
發表：《吳冠中全集-第十卷》，P185，湖南美術出版社，2012年9月出版
來源：
- 原藏家得自藝術家本人
- 中國嘉德，2010年11月23日，LOT386
說明：在2009年由中國嘉德出面讓吳冠中先生確認過此作品，吳老認定此作品為其真跡
估價：RMB 12,000,000 - 18,000,000
吳大羽（1903-1988）《草長鶯飛二月天》布面 油畫
拍品編號：2001
創作時間：約1960年
尺寸：53.5 x 38.5cm
發表：《吳大羽作品集》，P173，人民美術出版社，2015年3月出版
展出：
- 吳大羽文獻展——被遺忘、被發現的星，中國油畫院陳列館，北京，2015年5月
- 飛羽掠天——吳大羽的詩與畫，北京畫院美術館，2016年10-11月
來源：源自藝術家家屬
估價：RMB 3,800,000 - 5,800,000
丁衍庸（1902-1978）《橘色仕女》布面 油畫
拍品編號：2012
創作時間：1969年
簽名：Y.Y.TiNG 8/5.69（左上）
尺寸：91 x 60.5cm
發表：《意象之美：丁衍庸的繪畫藝術》，P152，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2003年8月出版
展出：意象之美：丁衍庸的繪畫藝術，國立歷史博物館，台北，2003年8月5日-9月21日
說明：作品將收錄於衣淑凡正籌備編撰的《丁衍庸油畫全集》，作品編號116
估價：RMB 3,800,000 - 4,800,000
林風眠（1900-1991）《蒹葭伊人》紙本 彩墨
拍品編號：2004
簽名：林風眠 有印鑑（左下）
尺寸：66 x 66cm
發表：《林風眠 關良紙上作品集》，P17，大未來畫廊，1998年出版
展出：林風眠 關良紙上作品，大未來畫廊，台北，1998年1月10日-25日
估價：RMB 3,800,000 - 4,800,000
林風眠（1900-1991）《雅曲朱弦》紙本 彩墨
拍品編號：2004
簽名：林風眠 有印鑑（左下）
尺寸：68 x 69.5cm
發表：《中國文物世界》，P83，1992年4月號
來源：
- 舊金山（即三藩市）邦瀚斯伯得富拍賣公司，1992年4月16日-17日，LOT837
- 中國嘉德，2010年11月23日，LOT1771
估價：RMB 3,500,000 - 4,500,000
朱沅芷（1906-1963）《舞群》布面 油畫
拍品編號：2013
創作時間：約1939年
簽名：Yun gee（右下）
尺寸：92 x 73cm
發表：《常玉、朱沅芷作品集》，P42，大未來畫廊，台北，1994年1月出版
展出：常玉、朱沅芷畫展，大未來畫廊，台北，1993年11月
來源：台北大未來畫廊
估價：RMB 3,000,000 - 4,000,000
林風眠（1900-1991）《小池秋色》紙本 彩墨
拍品編號：2006
簽名：林風眠 有印鑑 甦平先生正畫（右下）
尺寸：65 x 63cm
來源：上海朵雲軒，2009年12月23日，LOT440
估價：RMB 1,800,000 - 2,800,000
林風眠（1900-1991）《西湖小景》紙本 彩墨
拍品編號：2007
簽名：林風眠 有印鑑（右下）
尺寸：65.5 x 66cm
發表：《滄海一粟——古今書畫拾穗》，P166，（台灣）歷史博物館，2008年10月出版
來源：中國嘉德，2010年5月17日，LOT843
估價：RMB 1,800,000 - 2,800,000
林風眠（1900-1991）《秋林霜意》紙本 彩墨
拍品編號：2008
創作時間：1975年
簽名：林風眠 一九七五年 有印鑑（左下）
尺寸：34.5 x 46.5cm
來源：中國嘉德，2010年5月16日，LOT602
估價：RMB 800,000 - 1,200,000
中國嘉德｜2019 秋季拍賣會
地點：嘉德藝術中心
地址：北京市 王府井大街1號
專場：二十世紀及當代藝術晚場
預展時間：2019/11/13-16
拍賣時間：2019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