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蘇富比環球主席黃林詩韻（Patti Wong）宣佈離職，告別效力了三十個寒暑的老東家。消息一出，圈內揣測四起 - 不少人認為這位拍賣女王會提早退休享受世界，也有人估計她會投身頂尖藝廊或公共機構。

偏偏沒甚麼人猜測「自立門戶」這個選項。

2023年1月12日，Patti Wong & Associates（PW&A）宣告正式成立。這是一家精品藝術諮詢公司，由黃林詩韻及Daryl Wickstrom共同創辦，「致力為亞洲高端藏家提供頂尖藝術諮詢服務，滿足區內新舊藏家的多元化需求 - 由印象派、現代、戰後和當代藝術，以至中國藝術品、中國書畫、珠寶、手錶及洋酒。」

黃林詩韻已經是拍賣界的「打工皇帝」，為何毅然選擇創業？她在當今的藝術市場中看到甚麼商機？新公司和傳統藝術商、拍賣行的角色有何分野？亞洲商業環境變遷之下，為何仍選擇以香港為基地？與合作伙伴The Fine Art Group又如何互補長短？

The Value專訪了黃林詩韻，以及再度與她並肩作戰的周蕙芝（Lisa Chow），讓當事人親自為大家解答。

黃林詩韻告別拍賣界，創辦藝術諮詢公司PW&A

黃林詩韻畢業後便加入蘇富比，履歷上僱主一欄就這間國際拍行的名字。不過，這並不代表她未曾嘗過「創業」滋味。

「雖然這些年來一直在拍賣業，但斷不是做著一成不變的工作。我喜歡挑戰和創新，好像當初看到洋酒和鐘錶的潛力，便說服公司把之引進到香港舉槌。現在回想起來，從資料搜集、事前準備，到落實執行、檢討改良，當中所下的功夫與承受的壓力，與創業可謂大同小異。當然，自己真金白銀拿出來，租寫字樓聘請員工，還是第一次。」

黃林詩韻帶來的新貌又豈止如此？2005年，她促成蘇富比與著名鑽石商Diacore合作，攜手成立「蘇富比鑽石」（Sotheby’s Diamonds），本人親自擔任主席，成功拓展珠寶零售業務。公開拍賣方面，則以兩顆逾100克拉的D色無瑕白鑽最為矚目 - 一顆無底價舉槌，另一顆接受虛擬貨幣付款，俱為業界破天荒之舉，結果分別創出破億和近億港元佳績。

「當時和Lisa決定無底價拍賣，有意見認為是過份進取，有人更說是瘋狂。但我們審時度勢，肯定這能讓巨鑽在疫情期間獲得更多關注與競投。」

這兩次巨鑽拍賣後，愈來愈多高價拍品選擇以無底價上陣，或接受虛擬貨幣付款。至於洋酒和鐘錶，如今亦已成為香港拍賣必不可缺的版塊。

巨鑽拍賣接受虛擬貨幣付款，當時乃業界創舉

談到審時度勢，黃林詩韻又是洞察到怎樣的時勢，讓她決心和老東家說再見？

「我投身拍賣界，目標是令香港發展成為與紐約、倫敦鼎足而立的市場力量。過去30年，我參與並見證了這個過程。亞洲藏家已建立起頂尖的非凡收藏，他們現在需要的是在歐美已流行多年、而在亞洲卻一直缺席的頂尖藝術諮詢服務。」

這種中間人的角色，和傳統藝廊、拍賣行有何分野？

「以拍賣為例，單純是金融服務，這數十年來已發展至五花八門，包括行方保證、不可撤回的出價、貸款等等。即使是拍場常客，也未必深諳此道。買賣以外，經營有規模的收藏還有許多功夫。好像世上美術館眾多，藏家有意借出藏品時，選哪家比較適合？藏家在多個城市都有藏品時，保險和運輸又要如何安排。PW&A會以中立身份，為客戶提供客觀意見諮詢。與此同時，我們也能運用自身經驗，為藏家爭取最好的待遇。」

三十年磨一劍，黃林詩韻在蘇富比功成身退，劃上圓滿句號，今日外出創業，正是要把霜刃示君。

周蕙芝現於PW&A擔任董事總經理

PW&A官方新聞稿最令筆者驚訝的部份，是服務涵蓋的收藏門類之廣 - 印象派、現代、戰後和當代藝術、中國藝術品、中國書畫、珠寶、手錶、洋酒。黃林詩韻與周蕙芝，兩者分別是把西洋藝術與歐美珠寶引進亞洲市場的重要推手，客戶服務的經驗與能力亦毋庸置疑，但是要如何應付這麼多戰線？

「很少人知道，其實Patti和我都是書畫部出身。」兩人望著對方，笑了一笑，相信是憶起最初在拍賣業一起奮鬥的時光。「我在書畫部工作了五年，從部門專家升任至副主管。後來公司希望把西式珠寶帶到香港拍場，相信我有能力開拓這個版塊，我才轉戰珠寶和奢侈品的領域。」

周蕙芝為蘇富比效力二十多年，位至珠寶部亞洲區副主席，也是「蘇富比鑽石」亞洲區總經理和銷售總監，主理品牌在兩岸三地以及新加坡的業務推廣。香港發展成為國際珠寶中心，她絕對是其中一位功臣。

黃林詩韻與Daryl Wickstrom多年來合作無間

PW&A另一位創辦人Daryl Wickstrom，本身是律師出身，也曾在蘇富比擔任多個要職逾20載，包括全球珠寶及手錶業務董事總經理、亞洲區副主席等等。

他和黃林詩韻合作無間，除了一起創立「蘇富比鑽石」，又舉辦「現代藝術巨匠展」展售會，首次在內地推出印象派和現代藝術大師作品，兩人亦革新了每年兩次大型拍賣周的傳統模式。告別拍賣界後，Wickstrom一度任藝術科技初創公司與博物館的高級管理層。

「香港蘇富比最早期的時候，把Lisa和我計算在內，也只有約10名同事，拍品包裝與送貨也要包辦，所以我們都習慣『一腳踢』，也因而更清楚藝術買賣中，客戶需求的每一個細節。」黃林詩韻神秘地笑了一下，暗示還有尚待公佈的消息。「當然，還有其他業界菁英與專家會加盟PW&A，請大家靜候佳音，我們會再作宣佈。」

香港藝術三月，如今已經是藝壇年度盛事

三十年，不止拍賣行和經銷商在變，收藏家也在變。

「以往資訊不發達，收藏之路往往是一步一腳印。你得在市場浸淫多年，歷經一場又一場的拍賣，方能逐步提升藝術方面的見聞和知識。」筆者想起，這些年來報道過不少重要紐約拍賣，卻從未曾踏足美洲。「現在大家拿起手機，隨時能看到全球公共藝術收藏的高清照片，閱讀介紹和評論文章，查詢成交紀錄。亞洲各大城市每月也有頂尖的藝術展覽或博覽會，所以藏家的眼光和品味，都以幾何級數上升。」

「不單是藝術品，奢侈品也一樣。舊日的亞洲珠寶市場，以翡翠玉石為主，你走進一線的珠寶店，也難以覓得一顆彩色鑽石。如今，沒有人不知道彩鑽的價值，最頂尖的彩鑽也會在香港舉槌出售。也正因如此，今日的亞洲藏家觸類旁通，幾乎都會跨門類收藏 - 我許多客人，收藏奢侈品的同時，也是現當代藝術、乃至古董藏家。」

「亞洲的私人收藏已經能與歐美並肩媲美，現在缺乏的，便是我們PW&A能提供的全面諮詢服務。」

PW&A選擇以香港為總部

和兩位談著藝術市場，很自然聊到剛揭幕的首屆新加坡藝博會ART SG。

近年，香港人常常談著「被超越」這組關鍵字。無論是金融、航運、貿易，幾乎每周都有香港「被超越」的新聞，跨國公司遷離的消息也不絕於耳，而我們眼中的最大對手無疑便是星洲。透過電腦螢幕，筆者看著兩人興奮地坐在香港的新公司辦公室，不免要問道：何以仍對這裡投下信心一票？

「香港藝術市場的興旺，大家看到表面的天文交易金額，其實內裡還隱藏著許多脈絡。」黃林詩韻思索了一會，在記憶抽屜裡尋找最適合的說明例子。「好些年前，香港政府向我查問：Patti，為甚麼香港沒有洋酒拍賣？我說，其實是有的，而且能用的倉庫全都已經滿了。當時的問題在於免稅倉庫不足，即使市場有龐大需求，業界也難以配合。」

「沒錯。自由港/免稅港的制度優勢以外，還需要許多配套，諸如物流、儲存、保養、修理等。聽上去簡單，實際上俱是專業領域，並非一朝一夕可以建立起來的，香港在這些方面非但成熟，更一直在擴展之中。」周蕙芝如今於PW&A擔任董事總經理，然許多事情仍是親力親為。「最近我探訪過好些藝術倉庫，他們都在為尋找擴充空間而煩惱，可見大家對香港藝術市場是非常樂觀的。」

Philip Hoffman是The Fine Art Group的創辦人，曾經在佳士得擔任副行政總裁與財務總監

藝術收藏，雖然見識和品味都很重要，但始終離不開財政這一環。訪問來到尾聲，也是時候談到這一環。

「PW&A另一項宣佈，是與The Fine Art Group合作。我們雙方有互相投資，關係之緊密可說是姊妹公司一樣。藝術投資和金融方面，他們在業界手執牛耳，這點也是Lisa和我看重的地方。此外，他們擁有80人的專家和顧問團隊，在歐美與中東地區的業務也很成功，與我們正好能相輔相成，創造出1+1大於2的協同力。」

隨著PW&A的成立，相信2023的亞洲藝術市場又是風起雲湧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