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飛魂牽夢縈的舊上海 《西廂待月》保利香港拍賣華麗登場

華燈初上,「十里洋場」車聲轟鳴,舞廳酒廊夜夜笙歌,紅男綠女紙醉金迷。歌舞昇平背後,是政治、戰爭、商業世界的暗潮洶湧,和平與動盪的微妙平衡就在一線之間。

這個仿如平行時空的夢幻上海,令無數藝術家魂牽夢縈。寫文字的有張愛玲、白先勇;拍電影的有李安、侯孝賢;繪畫的,則當以陳逸飛為代表人物。

2017年,「海上舊夢」系列畫作《玉堂春暖》在北京以RMB 1.49億成交,令陳逸飛躋身「億元俱樂部」。2023年,保利香港拍賣帶來《西廂待月》,不僅代表陳氏「海上舊夢」美學,更是該系列前期極為稀有的以「仕女」為題材的典範之作。

《西廂待月》取「西廂」意象,以東方傳統仕女為主角,呈現的技巧則帶著濃厚的西方古典寫實主義,以及現代電影美學語言。此作傳統與創新、東方與西方的交融,不但是陳逸飛集大成之作,更是這位大師念念不忘、卻已然逝去的「舊上海」象徵。


陳逸飛(1946-2005)《西廂待月》油畫畫布 

創作年份:1994年
尺幅:180 x 169.8 cm
估價:HK$ 25,000,000 - 35,000,000
展覽:

  • 1996年12月22日-1997年1月19日「陳逸飛返鄉回顧展」上海博物館 上海中國
  • 1997年2月1日-3月1日「陳逸飛返鄉回顧展」中國美術館 北京中國

出版:

  • 《一九九六年掛曆》1996年(圖版,封面)
  • 《陳逸飛—陳逸飛返鄉回顧展》上海博物館 上海中國 1997年(圖版,第18圖,第70頁)
  • 《唯美至上—著名油畫家系列之一》天津楊柳青畫社 天津中國 2005年(圖版,第43頁)
  • 《逸飛視界》華文出版社 北京中國 2006年(圖版,第84頁)
  • 《陳逸飛傳》上海書店出版社 上海中國 2006年(圖版,第242頁)
  • 《陳逸飛遺產油畫遺作,1946-2005》瑪勃洛畫廊 倫敦英國 2006年(圖版,第9頁)

​​​​保利香港拍賣|2023年秋季
拍賣地點:香港君悅酒店
地址:香港島灣仔港灣道1號
預展日期:2023/10/3-5
拍賣日期:2023/10/7|2:30 pm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們也許沒趕上三十年前的月亮」- 張愛玲《金鎖記》開首。

陳逸飛於1946年在寧波出生,自童年起卻是在上海長大。距離張愛玲和白先勇經歷過又寫作過、20至30年代的上海,正好相差了三十載歲月。

這位小伙子一邊在這個大城市生活,一邊在父母親友口中耳聞那段逝去的歲月。儘管事過境遷,物是人非,可是如夢似幻的舊上海,已深深撩動了他的心弦。

雖然陳逸飛讀美術出身,但一直未有急於把心坎中的舊上海呈現出來。直到80年代末,繪畫已有大成、蜚聲國際時,才動筆把這個念茲在茲的主題畫出來。他與眾不同之處,在於不但把它畫出來,更把它拍出來。


陳逸飛

畫家以外,陳逸飛也是一位導演,90年代先後拍攝《海上舊夢》、《人約黃昏》、《逃亡上海》。這三套都是圍繞老上海的藝術電影,因構圖、光線、色彩、敍事的濃厚繪畫風格,又被譽為「油畫電影」。

《海上舊夢》乃開山之作,於其中尤有意義。

畫家在寂靜中聽到沉重鐘聲,於畫布上看到一口鐘緩緩墮地,時光倒流到30年代的上海。一位衣著古典的少女悠然而現,引領畫家踏進這段已經不再的時光。弄堂、渡橋、馬路、大樓、寺廟、校園、畫室……畫家千迴百轉尋尋覓覓,少女總是如煙般消失。最後,兩人回到現實場景,少女消逝於畫布盡頭,畫家又在寂靜中聽見沉重鐘聲。

畫家其實就是陳逸飛,少女乃舊上海幻化而成,所以他每次都觸不著抓不到。開始和結尾的鐘聲,同時是入夢與夢醒 - 這個沒有任何對白情話的上海夢,既是剎那,亦是永恆。

《海上舊夢》是1993年的電影,《西廂待月》是1994年的畫作,無論是表達語言還是意境,兩者都可謂一脈相承。


陳逸飛電影《海上舊夢》截圖

「瑩澈的天,沒有星,也沒有月亮……背後是空曠的藍綠色的天,藍的一點渣子也沒有—有是有的,沉澱在底下,黑漆漆、亮閃閃、煙烘烘、鬧嚷嚷的一片 - 那就是上海」- 張愛玲《心經》。

《西廂待月》微微帶有暖光感、天鵝絨一般的黑色背景,猶如張愛玲筆下的上海。懷舊如老膠片的背景下,端莊含蓄的女性形象與之相得益彰,為畫作帶來一種婉約朦朧的氛圍。


宋 錢選《招涼仕女》|台北故宮

陳逸飛於題材上靠近東方美學傳統,將充滿表現力的光影技法發揮到淋漓盡致,借用中國傳統仕女圖的經典圖示,以戲劇化的電影場景,描繪了一個藝術家對於舊時海上文化的追尋與想像 - 剎那繪下的油畫,成了永恆的審美。

兩位仕女上衣下裙,綺麗華貴。左邊女子手持團扇,臉上掛著自然的微笑;右邊女子手持燭台,燭影搖曳,神態平靜從容。她們尤如傳統小說戲劇的經典雙妹形象,加上畫作名稱,自然令人聯想到元曲《西廂記》的鶯鶯與紅娘。


兩位仕女身穿民國傳統服飾,上衣下裙,綺麗華貴

《西廂記》講述相國女兒崔鶯鶯,於寺廟西廂借宿期間巧遇書生張珙。兩人情愫漸生,鶯鶯在丫鬟紅娘幫助下,掙破家世門第的桎梏,和愛人終成眷屬。

不過,在《西廂記》故事的原作《鶯鶯傳》中,兩人並沒有走向神仙眷侶的美好結局。張生為考取功名滯留京師,日久變心,更為自己尋了個藉口 - 鶯鶯如同褒姒妲己「不妖其身,必妖於人」,他無法駕馭如此美人,寧可忍情,不願再於之交往。

想當初,鶯鶯以一詩「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表白,到頭來卻等不來功成名就的張生,待不到暗香浮動時的月影。

《鶯鶯傳》以來,「西廂」即成經典,屢為騷人墨客引用。最為有名的,莫過於文豪蘇東坡的「斬新一朵含風露,恰似西廂待月來」,與「今夜何人,吹笙北嶺,待月西廂」。

來到陳逸飛手中,他選擇用油畫來演繹這個意象。仕女雖來自古典西廂,卻身穿刺繡華貴的民國傳統服飾,象徵她們就像《海上舊夢》的少女,乃舊上海化身。陳逸飛就像「西廂待月」的崔鶯鶯,追尋著他心中無可取代的「上三十年前的上海月亮」。

同樣不曾置身舊上海,卻藉鎂光燈追尋這個夢的,還有李安與侯孝賢。

李安說過:「現在若不拍,就會永遠沉沒很深地『浸泡』在那個歷史情境裏……是張愛玲的作品找我,不是我找它。這段歷史,就是要被留下來。我們這一代不拍這電影,將來,就永遠不可能了。」

對陳逸飛來說,舊上海除了是別人文字的歷史,更是自己血緣的經歷。他被問及創作靈感時,表示在台灣之時,收藏家陪他去茶館酒樓,「一進門,跑堂的這裏掛了一塊毛巾,還吆喝著,就帶人進去了。一進去以後有一個圓桌……開始有人在唱戲了,也有人陪著你們喝喝酒。」

他心想:這豈非就是母親說的老上海?


上圖為李安《色‧戒》,下圖為陳逸飛《黃金歲月》局部

正如《西廂待月》所示,陳逸飛另外一個獨到之處,還在於運用了林布蘭式的考究光線。

林布蘭(Rembrandt,又譯作倫勃朗),荷蘭黃金時代巨匠,擅長以強烈的光影對比、複雜的顏色層次、生動的構圖,把呆板畫面變成賦有張力的舞台劇,有「光影魔術師」之稱。

林布蘭身後數百年,他仍然影響著藝術創作。事實上,現代電影與攝影打燈,便有借鑑其技法的「林布蘭光源」(Rembrandt Lighting)。

陳逸飛對光線的獨特理解,和電影語言的運用,在《西廂待月》可見一斑。畫中精緻華貴的絲織服飾,在光感下呈現出微妙光暈,配合女性風姿綽約的優雅姿態,於無聲之處滲透出一種恬淡高雅的東方文化境界。

燭光不但映照出仕女的身影,更燃亮了她們的靈魂。兩人歲月靜好的模樣,帶著某種堅定與韌性,又不失儒家推崇的理想女性之溫柔善良,更叫人相信便是《西廂記》的鶯鶯和紅娘。

《西廂待月》乃陳逸飛集大成之作,精彩之處當然不止在於光線運用之上。

少年時期,他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就讀,主攻油畫,師從徐悲鴻和馬克西莫夫的弟子 - 俞雲階。

徐悲鴻兼擅中西畫藝,提倡融會兩者之長以革新中國畫,重視造型結構和光線色彩的精準把握;馬克西莫夫從蘇聯來華支援藝術教育,致力培育「熟練掌社會主義現實主義油畫表現技術」的人才。

這兩位師祖,對陳逸飛可謂影響深遠。


陳逸飛《紅旗之一》|香港蘇富比,2013年,HK$7,964萬成交

陳逸飛早期作品,多以革命現實主義的英雄讚歌為主題,基本保留了蘇聯式油畫技法,以後塗堆砌塑形,氣勢大開大合,形成個人風格的開端。

80年代,陳逸飛赴美深造,當地前衛的當代藝術不但沒有動搖他對寫實繪畫之鍾情,反面促使他鑽研新古典主義,開啟了充滿鄉愁韻味的「水鄉」系列。

此系列受美國照相寫實,以及歐洲古典主義繪畫雙重影響,強調光學器材造成的光斑與光部輪廓散發的光暈表現,以唯美視覺語言表現出濃厚的故土情意結。


約翰‧威廉姆‧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The Lady of Shalott》1888年作|倫敦泰特現代藝術館

「水鄉」系列名揚海外藝壇,陳逸飛於是再獻新猷,將視角投放在西洋音樂題材,藉此把照相寫實主義繪畫推向極致。此時期作品構圖莊重典雅,光影輝煌柔和,將所有筆觸消融於光影之間。

歷經上述三個時期的創作,陳逸飛把造型、圖式、光影、筆觸追求探索到極致,終於開始用畫筆描繪心坎裡念茲在茲的「舊上海」- 震撼世人的「海上風情」系列,遂於80年代末橫空出生。

陳逸飛掌握了西方古典寫實和照相寫實的精髓後,更注重色塊的平面構成。他採用後塗、暈塗、罩染技巧,使畫面厚重深沉又朦朧婉約。寧靜的畫面帶有斑駁的時過境遷之感,但這些瞬間依然光影流轉熠熠生輝,流淌著令人陶醉的夢幻詩意,開創出陳氏寫實油畫的獨一無二筆觸。


揚‧維梅爾(Jan Vermeer)《女主人和女僕》約1667年作|紐約弗里克收藏(The Frick Collection)

《西廂待月》作為「海上風情」系列典範,正是如此筆觸的代表作。

畫中帶著一種強烈的、浪漫的懷舊之情,象徵性地再現了上海那個令人不可遺忘的、不可複製的曖昧又迷人的年代;寧靜的畫面似有歲月的腳步聲;在光影流轉間沉醉,忽而走進了一部年代久遠的默片。

藝術市場中,「舊上海」便是陳逸飛的代名詞。他的天價成交,幾乎都是追尋上海夢的創作,舉如文首提及的《玉堂春暖》、2018年舉槌的《麗人行》、乃至去年易主的《夜宴》。


陳逸飛《麗人行》|2018年,香港佳士得,HK$8,335萬成交


陳逸飛《夜宴》|2022年,香港蘇富比,HK$5,452萬成交

其中,《麗人行》就回溯了盛世大唐之輝煌藝術文化歷史。陳逸飛以1930年代上海的場景來承接這段輝煌古典歷史、藝術、文化,繼而展示在當代的社會環境中,顯出中國文化的延伸。

1930年代是老上海的「黃金十年」,是一段令人懷念的歲月。當時,上海是整個亞洲最繁華的國際大都市,也是中國最具「摩登時代」氣息的城市。而唐代全盛時在文化、科技、政治、經濟、外交都達到很高的成就,唐朝聲威遠及海外,其歷史地位深重,因此至今也稱中國人為唐人。

他刻意把1930年代老上海和唐代連接在一起,全為這兩個時期最能表現中國輝煌的古典及現代歷史,顯出中國文化的延伸性。

至於今回的《西廂待月》,將於保利香港拍賣10月秋拍華麗亮相,且看又會創下怎樣的佳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