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富比「博古五千」拍賣日前舉槌，成績斐然，大部份古玩遠超預期售出。當中一尊砂岩石雕菩薩像，估價僅HK$15萬 - 25萬，引來激烈競投，結果以逾HK$230萬（NT$870萬）成交，成為此場冠軍拍品。
行方今次罕有地並無為菩薩像斷代，然而翻查13年前的拍賣圖錄，它或許實為唐朝珍品，來自「天龍山石窟」- 一個慘遭破壞盜竊的重要佛教藝術石窟。
Lot 436｜砂岩石雕菩薩立像
高度：112cm
狀況（經The Value整理）：
- 佛首背面見舊修補
- 右前臂及左臀見舊修時遺留的卯眼
- 膝下重建
展覽：《隋唐の美術》，大阪市立美術館，大阪，1976年，編號16
來源（經The Value整理）：
- 日本私人收藏，1976年以前
- 紐約蘇富比2007年9月21日，編號13
- Jan and Maria Manetti Shrem收藏
估價：HK$150,000 - 250,000
成交價：HK$2,312,500
由於製作年代對古董價值影響極大，所以一線拍賣行少有無斷代古玩拍品。然而此菩薩立像正是一例，雖然行方在簡介中說「乃盛唐經典之作」，但拍品名稱中並無註明年代。是故在理論上，此尊菩薩可能是一千多年前的古美術，亦可能是現代工藝品，蘇富比今次並無交代其專業判斷。
可是有趣地，這間國際拍賣行13年前曾確認菩薩像是唐朝藝術，甚至在圖錄上註明出自「天龍山石窟」。
2007年9月21日，菩薩像在紐約蘇富比上拍，圖錄內容相當豐富。由於當時只有英文版本，故我們把之翻譯成中文。
13年前拍賣時，蘇富比圖錄註明菩薩像來自天龍山石窟
天龍山石窟
2007年圖錄的拍品名字極為詳細：「天龍山砂岩菩薩頭部及身體｜中國 天龍山石窟 頭部為盛唐時期（八世紀），身體應該略早 隋或唐初（七世紀晚期至八世期初期）」。
當時的圖錄文章指出，菩薩像為天龍山石窟的典型砂岩雕像，惟頭部與身體的比例、紋飾迥異，明顯不是來自同一尊造像。按藝術風格分野，行方當時判定頭部是盛唐時期所造，身體部份則年代略早，應屬隋朝或唐初時期，兩者年份估計相差約50 - 80年。
文章列舉另一尊天龍山菩薩坐像為例，說明頭身不屬一體為正常現象。該尊坐像於2003年在紐約佳士得拍賣，US$118萬成交，身體部份確認來自唐朝開鑿的天龍山21號石窟，但頭部明顯屬於另一尊造像。至於原來所屬的真正頭部，正由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收藏。
文章指蘇富比立像頭部的藝術風格，與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收藏的坐像頭部非常接近，故推斷同樣來自天龍山21號石窟。
2003年在紐約佳士得拍賣的天龍山菩薩坐像
左圖為今次拍賣的菩薩像，右為天龍山21號石窟菩薩頭像，現藏日本根津美術館
左圖為今次拍賣的菩薩像，右為天龍山21號石窟菩薩像，現藏三藩市亞洲藝術博物館
無論在博物館還是藝術市場，時常可見佛像殘件，或許只有佛首，或許只有佛身，但都無礙收藏或欣賞。那麼為何天龍山石窟佛像，遍遍有人把不同的頭部和身體拼在一起？
2007年圖錄文章解釋道：「（本來不屬一體的頭身拼在一起）乃天龍山石窟佛像在20世紀初流入市場時的常見現象，因為完整造像遠比殘件值錢，而盧芹齋或山中商會的『修復工人』或許無法同時獲得同一個石窟的殘件……」
文章說明了幾個關於天龍山石窟的重點：
- 石窟佛像於20世紀初流出市場
- 許多石窟佛像都遭破壞，故頭部和身體分離。由於完整造像比殘件值錢，故古董商人把不同的頭部和身體拼在一起，佯裝完整佛像出售
- 當時販賣石窟佛像的古董商，包括著名的盧芹齋及山中商會
明白了這幾個重點後，我們現在進入天龍山石窟的劫難歷史。
天龍山石窟主要於南北朝至隋唐開鑿
天龍山21號石窟歷史照片
天龍山位於山西太原市，上有約30石窟，內有大小石佛500餘尊，飛天、壁畫1100餘幅。這些石窟主要於南北朝至隋唐時期開鑿，藝術成就極高，歷史價值甚巨。可惜宋元以降逐漸為人所忘，日久失修，成為香火冷落、遊人罕至的遺跡。
至20世紀初，日本著名學者關野貞遊訪天龍山石窟，隨後發佈考察報告，天龍山石窟之美方再為世人所識。
遺憾的是，關野貞的重新發現，同時引來了虎狼之輩對石窟珍貴佛像的垂涎。
天龍山石窟在21世紀初慘遭洗劫，圖為21號石窟
大部分洞窟的頭像鑿盜一空
關野貞報告出爐後不久、即1920年代，天龍山石窟就遭到嚴重破壞及洗劫，大部分洞窟的頭像鑿盜一空，有的造像甚至整身運往海外，有說法把矛頭直指日本古董商人。
由於缺乏記載，如今已很難弄清楚洗劫的詳細經過。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石窟佛像多遭盜竊，流落海外，其中不少現由美國和日本博物館收藏，另有部份在重要私人藏家手中。
今次在蘇富比拍賣的菩薩立像，正是出自重要私人藏家之手。雖然中文圖錄對此並無說明，但英文版本清楚指出菩薩像為「Jan and Maria Manetti Shrem」收藏。
Jan and Maria Manetti Shrem夫婦為美國著名慈善家及收藏家
這對夫婦是美國著名收藏家兼慈善家。男方Jan Shrem年輕時邂逅日本女生Mitsuko，為追求對方不惜到東瀛生活。兩人婚後共同經營書籍出版生意，後來出售業務並離開日本，輾轉在歐美生活，並於加州創辦飛馬酒莊（Clos Pegase）。
Mitsuko罹患癌症逝世後，Jan找到第二春，與Maria Manetti Farrow共諧連理。兩人熱心慈善，包括向加州大學捐款US$1,000萬，促成以他們命名的博物館「Jan Shrem and Maria Manetti Shrem Museum of Art」落成。
回到菩薩立像本身。2007年在紐約蘇富比拍賣時，圖錄註明是出自「天龍山石窟」的唐朝藝術品，頭身本不屬一體。當時估價US$15萬 - 20萬，最終以US$14.5萬（約HK$113萬）易手。
2018年，唐代石雕佛首（右）在蘇富比亮相，因為懷疑實為龍門石窟流失佛首（左），最終撤拍
至上周五，菩薩像在香港蘇富比拍賣，圖錄變成沒有斷代，無註明頭身本不屬一體，只在文章說「風格類近多處中國名石窟造像，其中又以天龍山石窟最為接近」。今次估價竟然遠低於13年前的成交價，只有HK$15萬 - 25萬，結果以HK$231萬成交。
同一尊菩薩像的圖錄介紹變得面目全非，是否意味蘇富比推翻了13年前的判斷？還是另有更改原因？
2018年，一尊唐代石雕佛首在紐約蘇富比亮相，以US$200萬 - 300萬估價領銜，本為該季焦點。惟後來懷疑佛首實為龍門石窟流失文物，最終撤拍。
至於買家今次願意出價HK$231萬，是認為這是「一尊優美的不知年代菩薩像」、或是「一尊優美的唐朝菩薩像」、還是「一尊優美的天龍山石窟菩薩像」，就留待大家推敲了。
拍賣總結
拍賣行：香港蘇富比
專場：博古五千
拍品數目：390
成交：332
未成交：58
成交率：85%
成交總額：HK$49,128,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