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色澤柔美，溫潤不傷人。古人重玉，不只因它珍貴，亦源於其高潔品格，難怪一身文人儒雅氣息的程壽康（Kevin Ching）亦對玉情有獨鍾。這位蘇富比亞洲區行政總裁玩玉逾廿年，今天帶來珍藏，跟我們「談談情，說說玉」。
問：藝術品種類繁多，為何選擇收藏玉器？
程：有「現實」原因，亦有「羅曼蒂克」的原因。二十幾三十年前，我剛出來工作，經濟能力有限。當時的中國藝術品，玉器價錢相對較便宜。如果要收集瓷器，例如是官窯這種好一點的，對當時的我來說實在太貴。我本就不喜歡大的東西，買了一件器物會想跟它經常一起，可在手中把玩。如果買一個大花瓶，難道抱著它睡嗎？不行吧。所以我覺得玉器很「得意」（可愛有趣），常在手中摩挲，又可減壓。
問：那「羅曼蒂克」方面？
程：中國人對玉鍾情，我不在意僻邪與否，不過我喜歡中國文學。看儒家經典，都說玉有「五德」，仁、義、智、禮云云。玉那麼潔白，代表貞潔；那麼堅硬，代表勇氣等等。古人又有云「君子無故，玉不去身」，一個君子總會有玉伴隨，我覺得這些都很「羅曼蒂克」。此外，玉器集雕刻、繪畫、詩意、歷史於一身，其他藝術品未必能在如此小的體積上，表現到這麼多。
明 戲鼓孩童
問：可否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藏品？
程：我主要收集漢朝以後的玉件，喜歡圓雕的、立體的，玉牌那類較少。尤其喜歡「BB仔」（嬰孩）和小動物，兩者的樣子千變萬化，很有趣。我隨便拿幾件玉出來給你看，這四個小朋友，形態各異。
這個伏在鼓上，像在午睡，又像在玩遊戲；這個你仔細看看，他坐著，手裡抱著一隻像是鸚鵡的鳥；這塊白玉呢，是個小朋友在踢繡球，有動有靜。
清 「喜慶同樂」童子
這件「巧色」非常特別，應該是清朝的。你想想看，它本來只是塊石頭，工匠看著石頭裡不同顏色，腦海裡就要想好如何設計，把哪一塊黑色、哪一塊白色用來表現什麼。它的臉是白色，髮髻是灰色，剛好褲子是黑色，鼓也是黑色，身後的鳥亦如是。整件器物黑白分明，同時帶吉祥喻意「喜慶同樂」。「同」是「兒童」；「慶」是借代中國傳統樂器「磬」；「喜」是「喜鵲」，非常特別。
明 猴子與馬
這動物，看上去是隻馬，但騎馬的是一隻猴子，喻意「馬上封侯」。有些更精細的玉雕甚至有蜜蜂伏在馬上，就是「馬」上「蜂」「猴」。古代人人希望加官進爵，用來送禮或收藏意頭都很好，買了就「馬上封侯」，令人很高興。等於現代人希望升職、年尾多些花紅，或是做CEO吧。
看到程壽康談及藏品欣喜興奮的樣子，情緒不禁被他感染。如果我們也有興趣收藏玉器，又該如何入手呢？
問：對剛開始收藏玉器的讀者有什麼建議？
程：首先一定要喜歡，不要聽人說「現在價格飛漲」、「用來投資很好」就跑去買，千萬不要為了投資炒賣而鑽研一樣東西。對玉質、背後文化有興趣都很重要，要多看書，但光看書，就算看一萬本也沒用。真實的玉器與書裡、照片裡的相差很遠，所以除看書外，要多找機會接觸資深的「玩玉」朋友，找個「師父」、「師兄」帶著去看玉器。我最初收藏玉時有班朋友，每逢周五都會聚餐，看誰買了新玩意，研究孰真孰假，藉此交流學習。
程（續答）：另外，多去有信譽的古董商處看，多去展覽、古玩展、拍賣預展，要多看實物，上手看，慢慢累積經驗。
問：如何分辨玉器的真假好壞？
程：正如剛才提及，要從實踐中慢慢學會分辨。如果只說美不美，就很糟糕，因為現在的科技實在太利害。有時懷疑一件玉器是假的，不是因為造工不好，反而是造得太好。古時要靠腳踏推動砣子（碾輪），以旋轉打磨來雕琢玉石，需要花很多時間、心力。現代用類似牙醫電鑽的工具來雕刻，仿造可以很快、很精細，哪還用得著「解玉砂」？那麼利害的鑽甚麼也能雕出來吧。
古代制玉示意圖
程（續答）：過分精細亦會變得生硬，是贗品的其中一個特點。這些很難用言語解釋。不過只要多看，就能發現「咦？造得如此幼細，露出馬腳了」。老實說，無論多有經驗，也有機會出錯。
問：如果經驗豐富都無法確定，初入門的讀者該如何保障自己？
程：最好的保障方法，就是購買「流傳有緒」的舊收藏。例如曾在古董商、拍賣行交易過，早在二、三十年前已經有書本、圖錄紀錄過的玉器。這是一個信心保證，因為三、四十年前的科技造不到這種模樣，不像現在那麼猖獗。在一個有名氣的藏家手中幾十年，是額外信心保證。
程壽康收藏專書《異獸人間－程壽康藏肖生玉》
知道了如何買玉，「養玉」又該如何呢？對於玉石的保養，坊間有不少傳言，難得訪問玉石達人，自然要他為大家指點迷津吧。
問：傳聞常戴在身上的玉器會變得更漂亮，真的嗎？
程：很多人以為是這樣。你去地攤或賣玉的店，會看見很多人把玉放在手中一直「死捽」（用力撫摸）。我也會「捽」，但我是喜歡玉石溫潤的感覺，在手中撫摸可以減壓。但若說佩戴得久會變色、會變得潤澤，我覺得是「假假地」（不太可信）。為甚麼呢？玉這麼堅硬，要用解玉砂才能打磨，你的手只是皮肉。一塊玉是漂亮的，不「捽」表面也會亮澤；一塊玉本來是啞色的，任你怎麼「捽」，可能到離開人世它都未變亮呢。
元/明 鸚鵡孩童
問：油脂難道不能令玉器變得潤澤嗎？
程：你以為亮就是潤澤？我有時也會拿塊玉往臉上蹭點臉油，所以人家的玉我是不會碰的，太亮的證明上面有很多鼻油。蹭油是沒有用的，一抹走，玉就變回啞色，那只是表面假象。就像拿「壽山石章」去浸油，浸完待一、兩個月，油份蒸發又打回原形。所以最重要的還是玉本來的質地，「捽」、「蹭油」都只是暫時，用來打發時間挺有趣，但別以為用幾隻手指「捽」一下就能打磨，不行的。
問：很多人對羊脂白玉趨之若騖，玉色可有層次高低之分？
程：沒有，我覺得是人本來就喜歡雪白的東西。例如小朋友看到一隻白貓會很喜歡，覺得「白雪雪」很可愛，不然怎麼會有《白雪公主》？你不會寫一個《黑雪公主》吧。但隨著人慢慢成長，經驗變多，審美眼光亦會進步。
明 戲球童
程（續答）：近年中國藏家買很多玉器，一開始都追求清朝白玉，令價格上升，但慢慢亦對其他顏色感興趣。現在不少人喜歡「滲色」，或是把啡金色的「皮」留下來，說是「灑金」，並不盲目追求白色。如果那玉顏色很雪白，但雕工差、玉質很「乾」、很啞色，亦不漂亮。
程壽康今次說玉，下回論市。The Value即將獻上第二部分訪問 - 這位蘇富比亞洲區行政總裁與我們談亞洲藝術市場，內地收藏趨勢與業務等等，各位讀者萬勿錯過。